懂得勾结匪徒冒领军功的钟启武自然脑子灵活,马上又有了新主意,拔出腰间匕首递给剩下的男子,一脚踹出,逼迫男子前去刺空度。
男子抓着匕首,哭哭囔囔慢慢向前挪动,脚下一滑,扑倒在雪地,手中匕首也掉落积雪中。
男子似乎想是祈祷着持枪恶人突然大发善心,放过自己,回头望去,却见那恶人一巴掌甩在妻子脸上,恶狠狠地盯住自己,只得爬起身捡起匕首继续前行。
之前刀枪悍匪烈马撞向法相均是如撞无形气墙,寸步不得前行,此刻男子前进之势却丝毫未层受阻,就这么颤颤巍巍走到了空度身边。
男子抬头看清面前僧人相貌,正是前几日救自己妻儿于危难中的大师,又是一阵抽泣,手中匕首却是怎么也挥不下去。
空度此时也望着前几日所救大生,长叹阿弥陀佛。
钟启武见男子终于到了空度身前,低头呢喃不停却迟迟不愿动手,一枪刺透妇人,左手抓住襁褓中婴儿,在妇人惨叫婴儿哭声中,对着回头望向这边的男子厉声道:“再不动手,你这娃儿也就马上去见阎王了!”
大生再度返过头来望向空度,涕泪横流,哭囔道:“大师于我李家恩同再造,我若对大师痛下杀手,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空度望向大生手中不停颤抖的匕首,神色怜悯,”前几日与施主一家结缘,贫僧以为是桩难得善缘,没想到今日却害的施主家破人亡,罪过。施主请尽管动手,贫僧受的住,无妨。“
说罢右手抓鬼大生手腕,牵引手中匕首重重扎进自己腹间,匕首尽数入体。空度牵引住大生手腕,拔出匕首,大生只得麻木地顺着空度力道接连又是几刺。
钟启武与中年剑客见空度终于被匕首刺入,伤口处却只见隐约有佛光闪耀,并无任何血迹,空度身外几座法相也未层消散,便知有异。
中年剑客唤回大生,拔出自己腰间匕首递给大生,替换掉原来钟启武匕首,双手在大生周身几大窍穴拍击不停,喝声道:“用我给你的这把匕首!刺他胸口!”最后一掌拍出,击得大生直飞空度身前。
大生挣扎着起身,与空度相对而坐,目光迷离,在空度平静的目光中缓缓抬起匕首,轻轻刺向空度胸口。
大生右手未曾用力,匕首不过勉强撕开空度僧袍,破开空度肌肤。
中年剑士并指为剑,猛然喝道:“惊雷!”
刹那间大生全身不受控制地接连颤抖,恍若大雪压破寒竹,爆裂声音不断。
磅礴剑气自大生体内各窍穴顺着匕首宣泄而出,瞬间侵入空度五脏六腑,在全身经脉肆意游走。
大生作为暗藏剑气的鼎炉,早已毫无生机。
一家五口,转眼间就只剩一个婴儿。
剑气入体,经脉尽损,空度胸腹伤口佛光散去,鲜血喷涌而出,六大法相一一消逝。
钟启武长笑不止,大为畅快,“哈哈,早叫你个老秃驴让道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高高抛下左手中的婴儿,带头提枪冲杀。
空度咽下喉头上涌心血,强行催动气机,左手掌心向上作举钵状,婴儿周身顿时佛光闪耀,犹如一座净土莲台托行,飞速包裹着婴儿掠至空度身边。
空度望着冲杀前来的一众悍匪,左手护住身边婴儿,沉声道:“阿弥陀佛。贫僧此番西行,本是阻止一场浩劫,没想到却有人因我丧命,修什么大业,又该种何因果?佛祖,今日空度愿舍去这一世修行,与这些冥顽不灵孽徒共赴地狱!”
空度右手变掌高举过头,再度强催气机之下狂吐一口鲜血,此次所吐鲜血竟然不是寻常人猩红色,而是如寺庙金身佛像一般呈现金黄色!
空度右掌徐徐下压,顿时风雪俱变,漫天雪花瞬间融化,方圆十里之内云层席卷而来,在州道上空层层挤压,乌云密布,瞬间仿若天塌一般。
随着空度右掌彻底压下,积压云层中有巨大掌影出现,以催山坼地之势悍然拍下,州道二十丈方圆内人树俱倒!
金刚怒目!
云层散去,风雪复起,婴儿哇哇哭声中,中年剑客拉起刚刚自己拼尽全力护住的钟启武缓缓起身。
钟启武全身血迹森森,手中长枪自枪头折断,中年剑客面容枯槁,体内气机十不存一。
钟启武以手驻断枪扫视四周,带来的一帮人马全部当场死绝。
钟启武知道行动彻底失败了,八十余人尽数死亡不说,更重要的是中年剑士受伤不轻,即使现在跨过空度,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能不能再追上司礼监一行都两说,更别指望凭着两个重伤之人能够劫下魁鼋龟珠。
中年剑士找来一匹躲过灾难的战马,搀扶着钟启武上马。
趴在马背上的钟启武神色癫狂,心有不甘,尖叫道:“我要杀了那秃驴!帮我杀了那秃驴!那秃驴已经灯枯油尽了,先生只要再出一剑就可以杀了他!”
中年剑士终归是武道已经登堂入室的江湖那一小撮拔尖人士,与钟启武这般略懂皮毛的行伍之人见识不同,知晓儒道释三教高人自有气运,万万不得轻视。
运转体内最后一丝气机,中年剑士挥出一道剑罡,立即翻身上马,顾不得这一剑是否能够建功,与钟启武共乘一骑,夺路而逃!
剑罡逼近,空度似乎真如钟启武所说灯枯油尽了一般,只是抬起了右手,以肉身手掌迎向剑罡。
穿破空度右掌,剑罡已经被磨灭大半,眼看着就要狠狠射进空度胸腹。
一剑东来。
风雪中,有青衫剑士飘摇而至,随手祭出手中佩剑,拦下那道强弩之末的剑罡。
危机解除,恶人尽散,婴儿依旧哇哇大哭。
空度望着已经哭了有一阵子,甚至越哭越大声的婴儿不知所措。
倒是青衫剑士细心,发现婴儿下意识的把手指伸入口中吮吸,提醒道:“这位大师,你怀中婴儿兴许是饿了。在下回剑门李玄白,方才见此地风云异象,匆忙赶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大师,你体内剑气横行,经脉十断七八,怕是……”
空度从身后行囊中取出餐钵,以指为剑在左手腕上一划,不顾体内经脉尽损,催出心血,装了满满一钵金色血液,递到婴儿嘴边让其慢慢吸食,低声道:“贫僧云林寺空度,此番西行未成小果,反造大孽,害死了此子一家四口。贫僧大限将至,恳请施主将此字抚养长大,助其成才。”
青山剑客接过婴儿,“空度圣僧所求,在下定当照办。”
空度低吟佛号,道:“此子尚未有名,贫僧曾拒其父取名之邀,现在不得不再行旧约。其父姓李,出生之后家道多难,取名天南,李天南。”
空度圣僧圆寂。
青衫剑客怀抱婴儿飘然而去。
天地无情,大雪无声,淹没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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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后,先皇驾崩,四州献宝入京,钦天监有谶语“四灵朝贡“流出,新皇即位,改年号为天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