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南瞧见一众食客与掌柜的相谈,再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自己多疑了,可这要是拉下脸去给掌柜的赔礼道歉,似乎太折自己才出江湖的气势了。
思考再三,李天南从包袱里摸出足足有十两银子放到桌上,推道掌柜的身前,笑脸说道:“掌柜的,对面小哥跟我开玩笑呢,还望掌柜的别当真。店里这酒喝起来挺上口的,烦劳掌柜的再让伙计提两壶酒过来。”
一壶中品小酒,加上三个寻常小菜,撑死了不过一二两银子,掌柜的圆瞪的眼睛立马眯成一条缝,不慌不忙收下桌上的十两银子,笑呵呵地对李天南说道:“客官说笑了,小老儿知道肯定又是陈玉节这小子乱说酒话。这位客官稍等,酒马上过来,两壶哪够,小老儿今日就借着客官这十两银子,也给看笑话的各位在座客官陪个不是,给每桌送上一壶酒。”
银两入手,掌柜的乐悠悠地回到柜台,将算盘还给了账房先生,呼唤着伙计赶紧去打几壶酒过来。
伙计熟练至极打了七八壶酒,挨个给每桌送上一壶,走到李天南这桌时,不等伙计动手,年轻男子主动帮手拿过两壶递到李天南身边,再趁着伙计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地把托盘上仅剩的一壶酒顺了过来,嘴巴就着酒壶口滋溜一口下肚,不忘对伙计说句:“客气了,不用谢!”
柜台旁歇息的陈掌柜抬头一看,望着哭笑不得以示清白的伙计,叹了口气,随意摆了摆手又转过了头,懒得再去寻思伙计是有意无意,眼不见为净。
年轻男子挪了挪凳子背靠窗台,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抱住后脑啥,闭上双眼,气定神闲。
又是一口酒下肚,年轻男子缓缓开口:“先前看你说话不知分寸,怕你被这掌柜的当肥羊崽了,我这才上去劝了下。起初掌柜的还不大乐意,我就说你虽然一看就是那种好宰的生客,但身上好歹还有几分江湖气息,不要只顾盯着钱袋子看,装作没看到你手上还有一把剑,万一要是再闹起来砸他店我可不帮手,那个掉进钱眼里的掌柜这才改变主意,让厨房只给你烧了三个寻常菜肴。”
李天南扯了扯嘴,不由得苦笑道:“多谢兄台好意!方才在下言语冒犯,还望见谅。”
年轻男子睁开眼睛,从头倒角仔细打量一番李天南,似笑未笑:“我说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说话这么……庄重,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叫兄台听着怎么感觉那么别扭。方才你也听到掌柜的老陈头的话了,我呢,叫陈玉节。”
李天南举杯自罚,自报姓名:“李天南。”
言简意赅,李天南深知行走江湖大忌交浅言深,不愿与这个不明身份之人过多交谈。
陈玉节微微点头,并不在意,慢慢饮酒,似乎在轻声自言自语:“我与这掌柜的同一个村里的,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我呢,跟村里一位号称闯荡过几年江湖的老头学了几年拳脚,年纪大了就在小山村里呆不住了,家里人拿我没办法就把我打发来投奔这个远房表叔。老陈头看在同乡,又是亲戚的份上就让我在店里帮忙,奈何我这到哪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主,生性要强,性子又倔,哪肯老老实实当个跑堂伙计。
“还好几年功夫没白学,能帮忙打发点衙门也烦的青皮无赖……”
在陈玉节夹杂着啧啧喝酒声的絮絮叨叨中,李天南的戒心慢慢放下。
一壶酒很快见底了,李天南挪动凳子,将另一壶酒递给陈玉节,与他一并斜靠窗台,舒展双腿。
春风拂面,暖阳映身。
清净片刻,窗外传来阵阵轰然叫喊声,此起彼伏。
李天南收起双腿,站直身子,舒舒服服伸了个大懒腰,瞧见酒楼内一众酒足饭饱的食客开始闻声而动,凭窗眺望。
酒楼下方为一条丈许宽河流,清澈潺静。河流穿过大半个小镇,沿岸相隔不远就铺设有石板台阶,簇拥着三三两两妇人锤洗衣物。惊蛰刚过,夏至犹远,虽无稚童顽儿下水嬉戏,却已经有年纪大点的少年在石阶缝隙处翻寻蛞斗,不时响起几句欢呼。
临窗河流下游有一座石桥,一名身材壮硕汉子身着栗色劲装,手持白晃晃大砍刀,怒目圆睁往桥头一站,满脸络腮胡子与手臂上刀疤就吓退了过往行人。河岸石阶上,一个七八岁顽皮孩子抛下玩伴,兴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脆生生的向汉子问道是不是耍杂技的。
汉子大概也不是个心狠的人,并未对这个不及腿高的稚童怒目相视,但又不怕柔声细语下破坏刚刚营造起来的肃杀气氛,右手将手中长刀重重往地上一扎,板起脸冷哼一声,左手在背后偷偷打个手势,让跟班赶紧把小孩拉走。
稚童咿咿呀呀的反抗声中,一名男子脚踩一叶轻舟顺流而下。男子尚未及冠,白衣胜雪,手携利剑,春风拂动沿岸柳树新枝,愈发衬得玉树临风,恍如仙人。
轻舟行至石桥,不似武人更似翩翩公子的男子脚尖微点,荡起阵阵涟漪,飘然起身掠上桥头,与长刀汉子相对而立。
拳脚未动,刀剑未出,气势上早已分个高下。
壮硕汉子身后几位跟班似乎看出对方气势先声夺人,立马摩拳擦掌大声呵斥,花架子之类不绝于口,替汉子喝彩打气。
壮硕汉子脸色一沉,深吸一口气,屏退左右,沉声道:“请教了!”
少年公子行了个执剑礼,嘴角有笑,气态沉稳:“点到即止,不分生死只分胜负。”
才出山门,就碰上江湖比武,刀剑之争。
酒楼二层,李天南心头彭拜,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