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充满故障的一天。”我扔开鼠标,十指交合放在桌上,身体前倾直视着她,“还是你自己说说情况吧。”
她点点头,有些艰难的说:“我睡不着觉,已经很久了,医院精神科医生说我是焦虑症,开了很多药,但我不想吃药,吃药这件事本身也使我焦虑,我总是想着这些,一遍又一遍......但越是想睡,脑中越是充斥着各种画面。”
“什么画面?”我随口问,眼睛移到笔筒里的裁纸刀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吵架吧,或者不愉快的事情,比如一年前在超市里,有个男人故意用推车从后面撞我,我让他道歉,他不仅不道歉,还对我冷嘲热讽,说是我走路不看路,说我太计较,我们吵了很久……这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但即使到现在,我还是会反复回想当初的情形,我的每一句话,每一刻的情绪,我总是会不停的反刍,我不能控制自己停下来,很痛苦,也很折磨。”
“会不会是你没事闲的?这事有什么可反复回想的!”我有些不屑。
这年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我看她手腕上戴着的奢侈品手链,看她考究的衣领花边,心里的不耐烦不住的往上窜。
我的眼神离开了裁纸刀……太难收拾了,可能还会污染这件白大褂,不然还是绳子吧,那是艾伦去玩攀岩时候用的动力绳,我在门边鞋柜里看见了好几捆,轻轻在脖子上一套,一扽,用不了一两分钟就解决了。
她垂着头没说话,但显然被我直白的话刺伤了,我见惯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各类犯人,最不耐烦应付这类腻腻歪歪无病呻吟的人。
我双手撑在书桌上,准备起身去拿绳子,屁股刚离开座椅一厘米,她忽然抬起手来,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折成方形的白纸。
该死的片刻的好奇心,让我又坐了回去。
她将纸缓缓展开,放在桌面上抚平,推向我。
我粗略瞄了一眼,只看见抬头居中的“遗嘱”两个字,不禁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她视线也定在那两个字上,神情沮丧的说:“我为我自己定好了期限,一周后的此刻,大概168个小时之后,我会结束我的生命。”
我震惊了,“就因为睡不着觉?”
“不,因为......”她眼神失焦的望向某处,语气滞缓了片刻,兀自摇摇头,“我本来只想在临死之前,可以找个人倾诉一下,心理咨询师大概是唯一能够收费后耐心听我故事的人,但算了,”她将那张纸收回去,原样折好放回口袋里,“作为回报,我还在遗嘱上标注了我遗产赠予的条款,我还以为你会愿意在上面写下你的名字,接受这一切。”
她站起身,边走边勉强笑了笑,“是我唐突了,抱歉,我是个没有可托付的人,才异想天开的有这样的想法,或者就捐给随便什么公益组织吧,人不在之后,想想应该自会有人去处理的。”
这一切太荒谬了。
我几乎下意识握着那个水晶装饰品站起身,绕过书桌追了上去,“你等等,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即使她回答是真的,我自然也不会相信。
还是那句话,这太荒谬了。
她快要走到门口了,而我根本不可能放任她离开这栋房子。
我在距离她一步远的位置处停下,举起手中的物件,照着她的后脑砸下去!
“或者......”她突兀的转过头来。
我来不及收回手中的“凶器”,就那么有点尴尬的半举在空中,但也无所谓了,面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谁还在乎那片刻的尴尬。
我甚至带了点戏谑的看着她,像逗弄一个踏入陷阱再无生还可能的猎物,那种俯视而假装怜悯的眼神,“或者什么?”
她眼神却完全没有在凶器上停留,反而很真诚的看着我,用那种带点礼貌的协商语气说:“或者,我也可以帮你处理一下艾伦医生的尸体,”她手指向棚顶滴血的位置指了指,“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请千万不要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