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桩一件件,都根本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左杉。
可每回看到她,他眼中的形象还是会再一次被刷新。
凌尧琛没有发觉,他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正变得越来越长……
人群中有眼尖的人,根据曾看到过的报纸照片认出了副驾上的人,不知是哪个角落发出一声呐喊:“凌将军!刚刚这些兵打伤了两个学生,还说是你授意让他们来的,是真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起彼伏的质问声顿时爆发。
“对啊!你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你发在报纸上的公告是骗人的吗?”
“你是不是要走凌锟的老路?!”
“我就说这些军阀出身的都不可信!”
“打倒封建军阀和反革命逆贼!”
“打倒军阀和逆贼!!!”
“打倒……”
众人的口号逐渐整齐划一,高高挥舞的拳头充斥着失望和悲愤之气。
这时候,尤桑不能再拦,只会适得其反。
她望向蔺修竹。
同一时间,蔺修竹缓缓从车上站了起来。
车座底盘高,他的姿态又十分挺拔,使此时高出众人一大截的他,仿佛站在演讲台上。
可他的目光是如此平和、中正,沉淀着不怒自威和临危不乱的气势,又含着隐隐的恻悯,令人觉得这并非俯视,而是处在平等位置上的交流。
“我知道,诸位心中存有疑虑,也能理解大家此时的悲伤和愤怒。”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但请你们相信,我之前选择归顺革命军,是呼应广大群众意志做出的选择,如今仍是。”
“很抱歉因为我的疏忽,让诸位受到伤害和惊吓,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话音落地时,车队里的士兵已经动作迅速地将朱辉等人围了起来。
李翼端着枪对准他,低喝道:“放下枪束手就擒,饶你们不死!”
朱辉却痞里痞气地转了转枪,眼中闪过恶狠,“开枪吧,如果你们不怕那些人跟着陪葬的话!”
李翼皱眉,目光瞥向上司寻求指示。
而朱辉也在这时盯着沉下脸的蔺修竹,讥讽道:“凌将军这么大义凛然,想必为了这些贱民以命换命,也乐意得很吧?”
他猛地将枪朝天举起,李翼等人立即警戒起来,可枪声却不是从朱辉手中发出的。
说时迟那时快,两面高楼里,不知从哪个隐秘角落袭来的呼啸破空声,像死神的镰刀从高空狠狠劈下!
眼前耳畔的一切仿佛都被放大放慢,那种被死亡气息笼罩的阴冷令尤桑瞳孔骤缩,浑身血液逆流,近乎恐怖的直觉和生死一线被激发出的求生意志让她堪堪后仰退开一步——
就在那零点零一秒的差距间,子弹无情擦过她的左臂,长长一道伤口顷刻血流如注!
一阵失血的凉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额头冷汗簌簌而落,她不知道是应激僵直的身体还是疯狂心悸中勉强抓住的一丝理智让她双脚依旧牢牢抓在地上,没有狼狈跌倒。
身后人群也再次焦躁不安起来,她努力掀开汗湿的眼睫,头一次看到蔺修竹那般方寸大乱的模样。
尤桑咬牙用右手扶住左臂,轻轻对他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不远处传来朱辉遗憾的声音:“看来我这兄弟的准头,还得再练练呐。”
“凌将军,这个筹码怎么样?这小娘们运气不错,不过她后面那些人……”
话没说完,砰的一声震天响!
是车门被重重砸上的声音。
饶是朱辉这样手上没少沾人命的家伙,看过去时,也不免心惊了一下。
一身悍利军装的男人伫立车旁,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令人脚底发寒毛骨悚然。
那原本温良沉静的眸子,此刻幽黑如夜里铺天盖地的雷霆风暴,蕴含着摧毁一切的可怖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