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庄玮被疼醒了。
第一眼,就看到娘正低着头,就着墙上的篱笆火在默默地补衣服。
大概是头发散开来遮住了视线,娘不耐烦地用手一划拉,恰到好处地把头发挂到了耳朵上,露出了一张布满沧桑的脸。
庄玮心头有些酸楚,忘记了身上的痛:“娘,你怎么还不睡啊?”
娘吃惊地抬起头,答非所问:“怎么啦儿子?是不是伤口痛得睡不着?”
“娘……我……”庄玮欲言又止。
唉!身上的伤痛还可以咬紧牙关勉强忍忍,可心里头的痛为什么总是最折磨人,让人刻骨铭心呢?
庄玮自懂事以来,胸膛中总是憋着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委屈,吐不出也呑不下,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总想问一下娘,可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半年前发生的一件事,现在的他仍记忆犹新——
那一天,庄玮平白无故的被冯亚周暴打了一顿。
回到家时正好被爹看到他灰头土脸的狼狈相,又见他的衣服被撕得稀巴烂。
爹一时火气攻心,以为儿子一定是调皮淘气跟人打架了。也不问青红皂白,顺手抄起一把篾片打了他两下。
庄玮在外面受了别人的欺负,回到家又被老子打了,委屈得哭了起来。
娘回来后,发现儿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满是伤痕,心疼得流下了眼泪,责怪丈夫打儿子下手不知轻重。
爹看到儿子身上的伤也愣住了,他明明只是象征性的碰了儿子两下,儿子的皮肉就这么的不经打吗?
这时候,旁边的小玥稚声稚气的说:“爹,娘,哥哥身上的伤是被冯阿周打的,那个冯阿周好霸气好凶啊!”
这个冯阿周平时就有个恶癖:看谁不顺眼就朝谁吐口水。
这天他看到庄玮穿的衣服又破旧又不合身,“呸呸呸”的吐了庄玮满身口水不算,还狂性大发的冲过来拳打脚踢。
末了还把庄玮的衣服撕了个稀巴烂!
娘听儿子哽哽咽咽的说了事情的经过,脸上便布满了无奈与悲哀,伸手抹了抹儿子脸上的泪水,轻叹道:
“儿啊,人家是村长大人的公子,人家老子还有他们的家族,在这里外三村都是说一不二,无人敢招,无人敢惹……
“我们是何等样人家,夹起尾巴都做不了人……莫说人家往你身上吐口水了,就算人家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你抹掉就得啦!何苦去惹那个大虫头!”
“娘,我没有还手,真的!”庄玮听了娘的话,既诧异又失望,心里拔凉拔凉的。
心想,难道我们天生就是任人欺负的下等人?
这太不公平了!
真正岂有此理!
庄玮望望爹,爹神情木然地把脸转向一边;庄玮望望娘,娘却转身走开了。
在娘转身的一瞬间,庄玮分明看到,娘的眼睛红红的,眼里面还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该怎么跟娘说呢?庄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