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雪花几乎如同面粉般一团团一簇簇地就那么地从天上向地上洒来,劈头盖脸地打在人的脸上。可围坐在一起的众人,却丝毫不觉得寒冷难耐,反而个个都激动难抑。
坐在众人中间的那人,正是祁功。
此时,他和他的同伴一样,披上了毡布做的外衣。说是外衣,其实就是简单剪裁后,能勉强盖着身子不掉落罢了。但这玩意足够厚,也足够挡风,很适合保暖。
他此时头上身上脸面上一片白,每张开嘴巴,就吞进一大口雪花来。但他同样觉得热血沸腾。
“诸位,”他张开嘴,呼出一口白气,又吸进去一口冰凉凉的雪花。他声音不高,但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让周围的众人浑身不由自主地一振。
此时此刻,祁功在他们眼中,已经果真深不可测。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怎么做到在明明晴空万里的暮春早夏,却知道三天后会有暴雪的?
莫非,他不是凡人?
这时候的社会风气本就崇尚鬼神之说。可能够呼风唤雨的神人,他们在故事里听过不少,却还不曾真的亲眼见到这么一位!
而自己,还一度想杀了他……
虽说祁功看起来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但也不怪乎他们一边错愕不已,一边面对祁功战战兢兢了。
这时候,便是祁功和他们说,他们已经刀枪不入,可以直接去砍杀那些蠕蠕贼,他们都会信的。
且不说众人心里的想法,祁功环顾了一周,表情颇为严肃。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那帮蠕蠕人还在山坳里。雪夜没有月光,他们只怕也没法在夜里撤走。我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真就盯牢了这里,但既然如此,便要把他们做一个军功了。”
这话一出来,却恰似个痒痒挠,挠得众人心里跑老鼠一般。
百十个蠕蠕人!便是他们只拿个协从之功,又难道不是寻常滚十年刀尖也得不来的么?
要知道,在这北边的军镇,部民是部民,豪帅是豪帅,是几乎极少变更的。做豪帅的,能拿赏赐,能驱使人,能纵情快活,做部民的,却只能如同奴仆一般为镇将驱使,要放羊牧马以及耕地,要去修筑城池,子孙也是这样的。
如今得了这一场功劳,怕是一朝便直接翻身了!他们如何不激动?
那几个柔玄镇的士卒,渴望借此搏一场富贵。而那些个发配来的罪犯,也希望借此洗脱些罪责。不说能够直接释放,返回原籍,至少,也要免去给胡族部落做役民啊!
却听祁功突然喝道:
“李胡儿!”
那李胡儿浑身一颤,赶紧喝了声“在”!
祁功在黑夜里,看不清这人,但依照着方向,转身过去。
“你去选十个人,天快亮未亮的时候,摸黑下山,把咱们做的盾牌路障全堆到山坳的北面去,堵住蠕蠕人北返的路。”
李胡儿立刻喊了声“喏”!
祁功又继续道:
“宿勤先,你去另外选十个人,也是和李胡儿一样的办法,去山坳的南边,堵住路口。”
宿勤先心痒难耐,也立刻喊了声“喏”!
这两人“喏”完了,祁功便继续说道:
“我自个,领着剩下的人,在半山腰往下射箭。我随时有命令要发布,你们都要听我的号令。”
众人听到这里,赶紧低头,也不管祁功在黑夜里是否能看见,皆是一齐说“喏!”
说到这,大家本以为祁功已经安排完了布置,没曾想,祁功却突然再度转身,直接面朝了正东方,仿佛早就记住了这里坐着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