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之所以感到愤怒,是因为那个新镇将打破了柔玄历来的规矩。
功曹史是长官镇上各种日常事务的官吏,职责十分重要。一直以来,这样的职位,都是默认由柔玄本地人担当的。
不光是功曹史,戍主、军主、军副、幢主、幢副、逮于掾史等等大小官吏,都是应该由本地人担任的。
正如之前所说过的,北魏朝廷对六镇的统治,是建立在承认六镇豪帅的利益的基础上的。北魏朝廷派遣来镇将,统帅六镇,同时允许当地人把持大小官职,瓜分六镇的利益和油水。
可如今,这个新镇将的手下长史,却把负责物资管理的功曹史一职占领了,这不就是侵夺了本地人的利益吗?
在场的人,能给祁功借粮,自然不是极为穷困的,而是在本地扎根许多年,有些根基的人物。如果本地人担任功曹史,彼此乡里乡亲,大事小情,都有通融的方法,不好做得过分。可如果是外地人呢?那可就截然不同了!
所以大家才群情激奋,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安静下来,依旧是义愤不已。祁功也暗暗皱眉,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喝水。
直到过了一会,随着驴骡的嘶鸣,祁深礼驱赶着一辆大车,把满满当当的粟米运到了家门口,才算是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军主,”祁深礼运来了粮,却悄悄拉着祁功的衣袖,走到了没人的地方,还喊上了李胡儿那几个人。
“我们该拿55斛粮,但这里头其实缺少了斤两,只有50斛,而且堆在底下的还是有点发霉的。李大哥几位的粮也都是这样。我不敢自作主张,要问一问军主的打算。”
“怎的?我就说了吧?这厮就是个贪污的!”李胡儿气得跺脚,看向祁功。“祁大哥,你说怎么办?”
祁功神色看不出一点变化。他没搭理李胡儿的动作,略微思索了一阵,却先问起了身边的李黄须。
“你觉得该怎么办?”
李黄须闻言,微微欠了欠身,表情十分认真。
“祁大哥,我觉得,还是忍下来比较好。”
祁功似笑非笑,继续问道:
“为何说还是忍下来比较好啊?”
那李黄须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谨慎的性子,听到祁功继续问他,微微拱手,言词越发认真。
“兄长请想,那万俟轨原先是镇将的长史,如今又自个兼了本地的功曹史。长史几乎就是镇将的副手,功曹史则要掌管各类政务。他能到那个位置,又敢这么作为,一定是镇将的亲信了。兄长虽然如今也成了个豪帅,但毕竟根基还浅薄,手底下的人不多,也和原先的各路豪帅没什么交情,一但起了冲突,难以得到他们的帮助。所以,依我的意思,还是先忍耐一二得好。”
他说起话来颇为恳切,一腔一句,也都分明真切在为祁功考虑。
“是啊,”祁功听了他的话,微微点头,悠悠地叹了口气。
李黄须说得确实不错。祁功说到底,虽然是个刚刚升任的所谓“军主”,但手底下才三十多个人,能算个什么?镇将都是位高权重的天上人,拿捏一个小小的军主,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是本地扎根好几代的豪帅,或许镇将还能有些尊重。毕竟嘛,这些个豪帅,都有一代代跟随下来的部众,都彼此互相通婚联姻,你用石头砸了这个,搞不好惹出一大串来!
可祁功呢?哪个豪帅认得他?又有哪个豪帅与他结过亲?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那个万俟轨进谗言,让镇将斩了他,都没有谁来哭丧的!
他还是根基太浅。
祁功冲祁深礼点点头道:
“也罢。常言道:‘无官不贪’。这厮贪污些也是正常的。他是新镇将的亲信,我们毕竟没什么根基,还是不要和他起冲突得好。”
说罢,他又吩咐起来。
“你去把粮食清点一下,挑那些没有发霉的,加大数量,送给借粮的邻居们。”
他又瞥了眼依然愤愤不平的李胡儿和同样嘴里嘟嘟囔囔的宿勤先,笑道:
“你再取些粮食,把我这几个弟兄缺少的份额补上吧。”
李胡儿等人听到祁功这样说,神色顿时大变,赶紧就要阻拦,却被祁功呵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