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门多思听了半信不信。“他又不是铁匠,借炉子干什么?就算是铁匠,打铁能挣几个钱,哪里划算?”
“也罢。”祁功略微询问了几句自己手下的人,发现他们没有受伤,而且得知那丑门多思的手下也确实只是应付了事,便走了上来。
“丑门兄弟也是喝醉了,莫要怪他。且找人扶他回去歇一歇吧。”
祁功知道丑门多思和斛谷殷关系不错,既然这厮没真的搞出什么破坏来,倒也不必斤斤计较。
祁功又冲着丑门多思抱了抱拳。
“丑门兄弟,我说与你听,我来这儿,实实在在就只是借个炉子,别的一概不拿。至于拿了炉子做什么,我自有分寸。你如果愿意,也大可明天来我的住所瞧一瞧,好叫你知道我祁某不是你口中那样厚颜无耻之辈!”
与此同时,斛谷殷又给丑门多思解释,告诉他祁功借了炉子去能挣出财物来。丑门多思听了,也是分毫不信,上下打量了祁功半天,憋出句话来。
“真假的?你是会仙法不成?真就只借个炉子还能变出宝贝?那我明天可真要来瞧瞧,就怕你转身把炉子砸了卖成废铁!”
说罢,终于是一摇一摆,领着手下走了。那帮手下表情都是苦笑,频频回头,偷偷地抱拳弯腰,表达歉意,又小心翼翼地不让丑门多思见着。
待这人走远了,斛谷殷无奈笑道:
“实在惭愧。”
他见丑门多思走远了,却又悄悄拉住祁功的衣袖,详细解释起来丑门多思如此状态的缘由。
“这丑门多思,祖上其实官职不小,曾做过定云中军将,乃至柔玄镇将的,又有门亲戚素来需要他们接济。不想,孝文皇帝迁都时,那亲戚因为在平城觉得穷困,随着南下了,又一来二去做了大官,反而是丑门多思这厮不懂得料理产业,日子渐渐不如从前。那日他亲戚来,被镇将迎接着相见,丑门多思反而一时不敢上前。再后来,他们两个相见,那亲戚见丑门多思用牛皮袋喝酒,就拿出个琉璃碗来,有意无意地炫耀,还问丑门多思见识过没有这洛阳来的稀奇玩意。那天回去后,丑门多思把家里的牛皮袋全撕了个粉碎,从此就开始恨起了一切南方人。”
祁功听得出神,若有所思,等到斛谷殷说完了,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摇起头来。
“兄长说什么惭愧?毕竟是我叨扰了。说到底,丑门军主虽然粗暴了些,有一件事情却没有讲错。我来借兄长的东西,不管怎样,都是欠的兄长情谊。也罢,听兄长这么说,丑门军主当时心中恼怒,也是正常的,只是不该把气发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我这些部众,又哪里是有琉璃碗的人?”
斛谷殷连忙摆手,连道“哪里哪里”,又说“是极是极”。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斛谷殷命人把炉子抬出来,压在车上,祁功也唤手下赶着车回去。
走在路上,祁功这才问起手下,刚才出了什么事。
原来啊,那个丑门多思的住所,离斛谷殷家很近。这也不奇怪。柔玄镇的城池才多大,地段好的地方就更少了。那些个豪帅,但凡有点资产的,都住在这一片。像祁功这样和部众在外头搭窝棚的才是少见。
而那个丑门多思呢,平生最喜欢喝酒,懂不懂就喝得酩酊大醉。今天,他又是喝得烂醉,带着几个手下从街道上招摇而去。结果,走着走着,就看到斛谷殷的家门口停着辆空车,旁边还站着几个他最为讨厌的“南方人”。
那厮当时就发起了酒疯,先是嚷嚷着这些河南河北人都是贼,然后就喝令手下动手打人。不过,他那些手下虽然不敢违抗,但也不想顺着自己这个酒蒙子一样的上司。所以,咋咋呼呼了几下,没真的下手。
“他只说我们河北人是贼,河南人是贼,实在可笑!我们河北河南的,耕种出的粟米,织就的布匹,有多少是被送到他这里来,供他享用的!他怎么有脸骂我们是贼?”
有个叫祁仿的愤愤不平起来。
他说的倒也没错。这柔玄镇也好,别的军镇也罢,每年都要靠河北河南输送粟米布匹的。不光是祁仿,这些祁功的部众,都是中原河北来到的柔玄。他们都是一样的为此不平。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这些天,没少听本地人明里暗里地骂,说河北河南人都是贼,把财物偷走了。
他们不明白,自个一直是在养着这些柔玄人,奴仆一样地奉送上物资,怎的就变成了对方口中的“贼”?这些人,就这样不要脸的吗?
只是自家军主也是柔玄人,他们不好摆明了抱怨,只能暗自忍耐。今天,又受了气,一时激愤,才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