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句句是实话。

“这样啊。”小梓眼中掠过一抹惊诧，一闪而逝，旋即又归于平静。

“倒也不意外，毕竟本姑娘如此天纵奇才，都没能得到神明眷顾。”

苏叶哽了一下，没好气道：“自恋！”

小梓正色道：“这叫有自知之明！”

轻声怼了两句，她又默默埋头吃饭，好一会儿后突然抬起头望向苏叶，晶亮眸子中似有明光闪烁：“你觉得我娇蛮吗？”

“为什么这么问？”

“爷爷总说我不识大体。以前我腿没受伤，跟着他四处云游时，可没少挨骂。”

苏叶轻声笑了笑，不由想起了白日初见时那惊鸿一瞥。

光影婆娑，温文尔雅，于廊下沉醉画作的少女，静谧安详得本身就像一幅画。

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望向她眼含戏谑：“谁家娇蛮大小姐是这样吃饭的？”

“嗯？”顺着目光，小梓低头看看自己，顿时明白被打趣了。

她手敛着衣袖，就连吃饭时都小心翼翼防止滑落，虽是矜持，看起来却有些别扭。

“我还在想你看啥呢，果然没安好心。”女孩轻啐一口，板着脸继续小口吃饭。

摇曳的昏黄烛光在那水灵双瞳中投下大片阴影，掩住了几分异样神色，看不分明。

这是个有秘密的人。苏叶心头了然。

…………

午夜，小梓早已在里屋睡下。

苏叶立于廊下，点燃了桌案旁那盏纱灯，目光缓缓凝滞在平铺的画纸上。

“画了一下午吗……”他手指在干涸浓墨上轻轻摩挲，脑海中缓缓拼凑出些许模糊的记忆。

这幅画，从静室回来时他曾无意中瞥过一眼，山水渺渺，美人顾盼。如今所见与之相比，仅是多了把伞。

一把朱红纸伞，红得鲜艳刺目。

苏叶目光微凝，手指停在那精致小伞上，久久未曾动弹。

然后，他将画纸拿起，翻向背面对准了烛光。

“血……”

燃至尽头的残烛悄然熄灭，庭院深深，夜色黏稠得仿佛深渊巨口，将一切无声吞没。

…………

片刻后，苏叶出现在里屋，静静站在女孩床前。

身后帷幔映进朦胧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不妨碍视线又不至于将人惊醒。

小梓睡得很安稳，神色恬静，眉眼精致得宛如瓷娃娃。

苏叶默默看了半晌，探出手指，将她叠在锦被上的右手衣袖轻轻捋起，旋即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皱。

那只光洁皓腕上尽是狰狞刀口，新伤旧疤层层覆盖，沿着浮凸青络一直蔓延到肘部。

整个手腕，全无一块好肉。

苏叶看得出神，好一会儿后才将衣袖轻轻放下，无声叹了口气。

整日下来，女孩掩饰得很好，但可惜苏叶江湖厮杀数年，对血腥气最是敏感。

这一手刀伤，其中一道是下午新增的。

她在隐瞒什么？又在图谋着什么？

苏叶默默注视着女孩恬淡睡颜，脑海中浮现白日里所见的一幕幕，心底渐渐被寒意笼盖。

时间缓缓流逝，待他回过神来时，却赫然见到小梓不知何时已经醒转，灵动双眸静静地盯着他。

“这样偷窥女孩子睡觉真的好吗？”

“有蚊子。”苏叶淡淡回应，神色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哦，那挺好。”女孩嘟囔几句，慵懒地翻了个身，再度沉沉睡去。

安稳，踏实，没有一丝戒备。

明月渐渐从黑云中挤出头，透过窗檐，洒下满床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