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个女子,但是很多时候她却更像一个皇帝,像一个高祖皇帝那样的皇帝。洞悉人心而无声调和,轻声细语却振聋发聩,轻酌慢饮皆挥洒自如。
这是一场简单的家宴,但是坐着一群不怎么简单的人,太后居于正位调和众人却不以势压人,言语之间总是能让人感觉威严而不失亲近,众人最后在不经意之间慢慢放开了心胸。
“昔日我父亲与我分别之时,将这个同心环留给了我,说这是传家之物当有族男承继,可惜我的那些个兄弟都不成事儿,最后只能留给我了。”说话间,太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环状物,其形如圆环,中间孔洞不过拇指粗细,环上纹路繁杂显然是精雕细琢的华物。
“原来是南阳王府一脉传承之物,不过外祖父言说家族之中没有男丁承继就有些过了,如今舅舅承继南阳王王位为国镇守南疆,怎么能说不成事儿呢?”说这话的自然是晨阳王炎义泽。
“肯定是老王爷偏心,不过太后和高祖皇帝夫妻同心,能一举扫平天下而护佑万民,其他众兄弟一比较也就不算成事儿了。”皇帝炎义清笑着说了句打趣的话,显然是众人席间松快了,远远不似一开始那般拘谨,况且太后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呵呵……往事已矣,不提也罢。”太后轻轻将这同心环置于左手掌心之上,然后右掌覆于左掌,微微颤动之间两掌旋动,然后拿开了覆着的右掌,只见这同心环已然错分为二。
众人见状啧啧称奇,这小小玉环不过姆指长直径,居然如此精巧灵动。
“母后这是准备让沐平和池月一人一半?”晨阳王笑着问。
“怎的,你有意见?”太后一手持一半,分别递给了身侧的沐平和燕池月,其中燕池月的一半如墨玉一般漆黑,而沐平这一半则白的分明,之前太后取出来的时候还没发觉,这同心环居然是两种颜色的。
“那不至于,只是如今这宝贝送了,那他日我成婚的时候,母后该随什么礼呢?”晨阳王嬉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
“你这般喜欢喝酒,到时候给你再备上几坛子,也不算亏待你了。”太后笑了笑,然后接着说:“不过这酒水我给你准备了,但是你也得先给我找个正经儿媳妇回来才成不是?”
众人谈笑之间,都频频向太后敬酒,而太后也是来者不拒,一坛酒喝完了太后却仍是一副面若盈光的状态,就好似喝下的全都是水一般。
“青山还有皇帝,你们两个随我来,我有事交代。”家宴眼见到了末了,太后很干脆的点了两人的名,示意他们跟上,显然是有些话要单独聊聊了。
“哦对了,泽儿在此处待一会儿,我根他们两个说完和你也有些事情要交代。”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止住了步伐转头和晨阳王炎义清说了这么一句。
“是。”晨阳王恭谨回答,倒是没有往日了轻佻恣意了。
太后及身后二人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寿安宫主殿,此间四下无人空旷而幽暗,倒是让平日里总是众星捧月一般的皇帝和凌青山二人不适。
“青山还有皇帝,真好趁着今日家宴你们都过来的机会,有些事情我也要和你们提前说一下。”太后独坐在椅子上,天光透入室内却显得有些软弱,只能映出太后模糊的样子。
“请太后吩咐!”凌青山与皇帝二人齐声应答。
“其一,你们在前庭搞的哪些个小动作我是不会过问的,于国于民而言只要你们不出格,行事当百无禁忌;其二,两个孩子如今已经有了婚约,不过她们身份特殊,终究还是得磨砺一番,此事我日后自由安排;其三,自明日起我就会闭殿静养,有事你们自决,不必顾及我。”太后一口气交代了三点,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
凌青山和皇帝二人听得太后如此交代,也是有些面面相觑,不过太后这番话说出来显然没有干涉的意思,倒也不能算是坏消息。
凌青山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启禀太后,陛下和我如今确有一二筹谋,只是左右二相和六位尚书掣肘颇多,行事之间颇有举步维艰之困,还望太后指点一二。”
“还望太后指点。”听了凌青山的话,皇帝也跟着顺了一句。
“呵呵,这有些事情也不能怪你们,毕竟当初扶着皇帝上位本就是仓促行事,再加上高祖皇帝猝然崩逝未来得及言传身教,今天我就和你们说一说,只当是教你们一回了。”太后看着凌青山和皇帝,顿了顿后接着说:“不管是朝廷的事儿还是江湖的事儿,归结根源还是人的事儿,事情成与不成看的就是人。你们想做事是好的,但是做的不能只是自己的事儿,明白吗?”
“太后的意思是,拉拢一些人寻求支持?”凌青山想了想后,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而站在一旁的皇帝只是看了看,就不吱声了。
“这如果展开说就有些扯远了,高祖皇帝在世的时候办事儿一般只有几个方法。其一,此事是大势所趋不得不办,挟大势而为无人可挡,例如平定天下这等定国安邦的大事;其二,百官提告也得到多数人同意的,这可算得民心所向的一种,也是能成事的;其三,少数人提出来的,但是有足够理由的,最终也能办下去。”太后说完这三点,停下来看了看站着的二人,一时不说话了。
凌青山和皇帝思索了片刻,然后对视了一眼又皱着眉头一齐看向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