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声音开口便质问她：“怎么回事，刚才你手机怎么说不在服务区？”

薛亭淡淡回答：“不知道，服务商的问题吧，我一直在吴城。”

对面的女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这会儿在做什么？”

如果是以往，薛亭会诚实讲讲自己做的事，换一个“不干正事，将来怎么办好”的评价。这次她只简单说：“没什么，刚下班，今天加班了。有什么事吗？”

“端午为什么不回家？你是不是在外边……”

薛亭打断她的无端猜测：“没有，之前看你跟爸爸，和他讨论端午去哪玩，挺好的，没有我氛围更好，不想打扰你们。再说了，回家还要收拾房间里的杂物，我上班也挺累的。”

对面声音高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怨我，你……”

“没怨你，”薛亭再次打断她，“我怕你们钱不够，我这还有一万块，你要吗？”

对面声音又低了下来：“还行，你那还缺什么？”

薛亭呵呵一笑：“缺什么？不缺了，上个月还完了上大学的贷款，不缺东西了。”

“贷款？”对面的人一愣，好像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对，我上大学也是要付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的，你知道的。”

对面支吾一声，有些狼狈地说：“嗯，嗯，你差什么，给自己买点，你那钱、那钱，就不，自己也留点。”

“我知道了，对了妈妈，小时候我睡不着，你给我唱了一首歌，你还记得吗？你还会唱吗？再唱给我听好吗？”

“什么歌，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两只老虎？”

“不是这首，我也想不起来，就记得你唱过。不说了，公司还有点事我回来还得加班，你早点睡吧，我挂了。”

不由分说按断通话，她双手抱着膝盖，埋头坐了很久很久。

小窗透进来的月光皎洁如霜，像那天一样明亮。

可是那个人的脸，她却渐渐看不清了。

再次进入游戏，家园已经不在红夜屯，那个满是迷雾笼罩的黑夜世界。

周围是一片高高低低的住宅楼，有的富丽堂皇，有的残破可怜，显示大家生活水平的参差。

薛亭的家园，不算富有，也不算贫穷，但绝对称得上夺人眼球。

路上少数行人经过时，都不免惊诧地多望两眼，怀疑里面住的啥玩意。

那个啥玩意上线了。

艾唯已经清醒，正处于迷茫之中。

她虽然没了眼睛，却仍有观察周围环境辨认物体的技巧。薛亭一上线，艾唯立刻认出她来，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薛亭诚恳表示：“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跟你一样两眼一抹黑，就知道它是倒影世界的某个居民区，叫做冷杉小区，这座城，叫做星起城。其它的需要我自己出去打听。你可以暂时在我这里落脚，但是我必须经常离开，去一些危险的地方，不能带着你。”

艾唯点头：“谢谢你。芬，她最终还是不愿意离开红夜屯，是吗？”

薛亭嗯了一声。艾唯幽幽叹了一声：“最终，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了啊。”

薛亭说：“还有你一双眼睛，我把它还给你，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装上。”

“不。”艾唯断然拒绝，“我不想要。”

“没有眼睛，恐怕在这个世界很难活下去。”

艾唯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盒子，摩挲着花纹：“可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有了它，我会更加痛苦，更加活不下去。”

“呵呵。”薛亭似乎是笑了，却没什么笑意。

“很难活下去吗，我在红夜屯只呆了五天，更难想象，持续在其中抗争百年，那是种什么样的折磨，又有什么，会比那些还要难以承受。”

“与它相比，这些年心里受到的折磨，好像忽然都成了笑话。”

艾唯从风的变化，感知到女孩在不远的廊柱下坐下，虽然跟她说话，却并没有看她，反而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执着二十年，不解二十年，努力二十年，为了得到一个人的认可。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为什么那个人永远不关心我，永远只在乎他？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没有好到，让她的目光落回到我身上。”

“直到今天，我忽然惊醒，原来一个人的在乎，是不需要有条件的，无论你好或不好，我都会无条件爱你。”

她想起在微光中消失的贝丽雅与贝拉，一幕幕过往的剪影在脑海浮现。

“无论你好或不好，我都不在乎你。”

“这个事实，我是今天才发现的吗？不，我早就知道了，从我努力讨好她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了。”

“其实我只是不愿意承认，可天底下的真相，不是我拒绝接受，就会不存在的。讨好一辈子，乞求一辈子，最终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从我出生起，就注定不属于我。”

“那些残酷的现实，如果不接受，就只能在原地徘徊一生，徒劳一世，永生永世，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