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深在帐房清查帐册,老罗叩门进来道:“大少爷,后园的租家找着了。”
陆见深点头,老罗便继续说:“是一位姓吕的少爷,很洋派,手头也很宽裕,说是想来乡下住住,散散心,您看……”
“房钱怎么说?”
“哟,大少爷您没定,我也没跟他说,看房子的时候您当面说吧。”
“也好。”
老罗见他面上仍有难色,便问:“大少爷是怕老夫人那儿不好交待吧?”
陆见深不言语,老罗献计道:“依我看,就说那位吕少爷是老爷在外头的知交,来家里借住。大少爷,您看怎么样?”
陆见深叹了口气,嘲道:“想不到陆家落到这步田地,要靠租祖屋贴补用度了。”
“大少爷,这都是世道闹的,您别挂心哪。哦,老夫人才让我叫您过去呢。”
陆见深一边猜想着进了厅,只有陆老夫人在暗深处站着,她抬手示意陆见深掩上厅门,“见深,最近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你知道吗?”
“什么事?”陆见深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见深,你太大意了!”陆老夫人有些烦躁地拿起桌上一封信,“这是你大姑家寄来的,小乔跑了。”
陆见深惊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
“这丫头不想嫁人,跑了。”
“这孩子……”转念问道:“咱们家究竟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小乔跑哪儿去了吗?”
“不知道,”陆见深摇头,若有所悟地说:“是让咱们帮着找吧?我这就吩咐下去。”
陆老夫人把信拍到桌上,“找什么找!她就在咱们家!就藏在见沄屋子里,十几天了!要不是门房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她见陆见深不说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行了,以后多留点神。我说这一段见沄吃饭跟抢似的。你去给他们回封信,让他们来接人。”
“可是……小乔她不愿嫁啊。”
陆老夫人闻言更用手掌拍打着木扶手,严声说:“那是她家的事,你跟着搅和什么?现在就写!你这个软脾性什么时候能改?”说罢拄着拐杖进里间去了。
不久见齐妈捧了纸笔出来,安置在陆见深面前,道:“大少爷,您就写吧。”
“那不是害了小乔吗?”
齐妈叹着气说:“大少爷,我知道您心善,可老夫人的脾气您还不知道?从往年姨太太,到二少爷的事儿,老夫人是心硬啊,可她一个女人给陆家撑了三辈儿的人,心不硬不行哪!老夫人常说您脾气软,说她日后走得不放心,您就体谅体谅她吧。”说着慢慢回至里间。
陆见深提起笔,悬在空里,久久不能落下。
“小乔,小乔!”
陆见沄推开门就叫,金小乔从门后绕出来踢他一脚,嗔怪地说:“小点声!怕人听不到。”
“我着急见你嘛。”他揉着腿掩上门,“今天我们班上出了件事。”
“什么啊?”
“班里一个女同学被她家里人抓去嫁人了,哭了一路,真惨。”
金小乔不语,他靠在椅背上舒一口气,徐徐说:“看得我心寒。”
金小乔不觉伤心,又不肯露,只说:“你心寒什么?”
“我心寒什么?小乔,”他忽然抓住金小乔的手,“我害怕,我真怕有一天你也这么被抓走了。”
她任陆见沄握着,扬起淡淡愁眉,“我也不想走啊,可是……”
“没可是!”他站起来,“小乔,我娶你!我娶了你你就不用嫁别人了,也不用走了。”
金小乔又喜又惊,不觉怔住了,两波目光在眼里飘飘漾漾,无有着处。
陆见沄索性把她两只手都拉起来,急切地问:“小乔,你说话呀!你答不答应?”
她稍一点头,掉下泪来,陆见沄替她擦着,开心地说:“哭什么呀?我就去跟奶奶说,你好好待着。”说罢把她的头在肩上搂一搂,出门去了。
金小乔舍下他的手,不知怎的更心酸起来,哭一阵又要笑,这样哭哭笑笑了好一会儿,听见门口有脚步,只道是陆见沄回来,忙开了门,不禁惊得退后两步,“金……金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