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旭自是不肯让人带走自己的妻子,张鸣风的几个小厮狗仗人势惯了,见凌方旭如此不识好歹,几个人二话不说抄起蒸笼就往他身上砸,拳脚呼啦啦地全招呼上去。
一旁的凌深头一次见此情景,被吓坏得连哭喊都忘了,见张鸣风要去拉自己的母亲,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起一旁的椅子往张鸣风身上扔,可惜力气太小,椅子砸到张鸣风腿上不痛不痒的,反倒是激起了张鸣风的怒火,他猛地一脚踹到凌深胸口,把他踹飞了好几米,带倒了边上的婴儿床,三月大的凌溪摔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店里鸡飞狗跳,店外围了一群人看热闹,唏嘘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伸以援手。
最终孟氏还是被张鸣风抢走了,干净的小店只剩一片狼藉,包子馒头滚了一地,凌方旭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凌深的小脸上也挂满了淤青,他茫然地坐在墙边,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去看看父亲,还是先去哄哭闹的妹妹。
闻讯而来的几个乞丐大摇大摆地闯进店里,捡光了地上的包子馒头,临走时还顺走了店里的半袋面粉和菜盆里的生肉馅。
八岁的凌深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无助。
当夜,凌深正在给妹妹喂米糊,忽然听到隔壁父亲的房间有动静,连忙放下勺子跑过去,却发现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凌方旭已经不知所踪。
好好的家突遭变故,凌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跑回房间继续哄凌溪,哄着哄着眼泪不知不觉流满脸颊。
他想:等天亮了,爹娘就会回来了。
晌午时分,凌方旭果真回来了,不过是被人抬回来的。
原来,昨夜凌方旭醒后连夜去府衙击鼓鸣冤,然而,他敲了整整一夜鸣冤鼓,双手早已麻木,却无一人理睬。直到日上三竿后衙门才缓慢打开,他跪在“明镜高悬”堂下诉冤,殊不知此间县令早与张檠正沆瀣一气,凌方旭无端被冠以“扰乱公堂”之罪,重打四十大板后扔出了县衙。路过的两个夜香郎见他可怜,便好心把他送了回来。
县衙的板子比拳头硬得多,凌方旭身后几乎全烂了,棉絮般的碎肉下可见白骨森森,血止不住地往下淌。
凌深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帮父亲清理伤口,后背尚未擦拭完,盆里的水几乎和伤口里淌出来的血一样浓稠,凌深只好再去后院换一盆。
才放下盆就听到前门被人大力踹开,他像一只惊弓之鸟吓得丢下毛巾就往回跑。
来人正是张鸣风,他从县令那儿听到消息,知道凌方旭居然敢状告自己,想他张大少爷在哪里不是雄霸一方,何曾被人状告过?他气不过,干脆带了一帮人过来,把半死不活的凌方旭活生生打进了阎王殿。
凌深躲在屋后目睹了这一幕,还沾着父亲鲜血的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张鸣风的一个狗腿子问:“少爷,还有两个小孩怎么处理?”
“一块儿打死。”张鸣风不甚在意地给两个幼小的孩童下了死刑。
凌深一听,急忙抱起凌溪悄悄从后院的狗洞爬进了邻居的院子,再翻过围墙逃进另一条巷子,一路躲躲藏藏。当夜,兄妹二人藏在一个干净的恭桶里由夜香郎送出了城。
幸福美满的小家转瞬之间支离破碎,夜香郎可怜他们一家的遭遇,可惜他自己也是个底层里讨生活的人,得罪不起张檠正那样的大官,临走前送了凌深几个烧饼和一把铜钱。
一个八岁幼童带着数月大的婴孩流浪,其中艰辛无法想象,兄妹俩快饿死时,碰上了四处游历的周老寨主,老寨主宅心仁厚,当即将二人带回清风寨。
多年来,凌深一直在收集张家罪证,此番乔装打扮潜入江陵就是为了状告张家,可是不知因何走漏了风声,被人追杀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