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苦等了一个多月,心里的怒气值与日俱增,真到见了侄子的面,罗文远脸上并没有带出一星半点儿不悦的情绪来。
“你这孩子主意大。”
简单问过几句路上的情形,罗文远叹口气说:“一想到你幼年时候吃的那些苦,当伯父的就狠不下心来责罚你。
如今你年纪不小了,事轻事重总该拎得清,做事之前,心里不能没个算计。”
罗蓝田一如既往安静听着,脸上恭恭敬敬,实则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我送你去北地带兵,为的是什么?你招呼不打一声,带着十几二十个兵,就敢孤军深入沙漠腹地。
没出事是你命大福大,真要中途有点闪失,我操心费神养你这么些年倒不值什么,我只心疼你那早死的亲老子!
你万一有个马高镫短,你爹这一支的香火不就断了?你忍心让你爹年前节下的,连个烧纸送钱的后人都没有?”
罗蓝田一句也不辩解,只等着听罗文远说后面的重点。
“就为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弄得家族用急的时候,你跑得连个人影儿都抓不到。
这一耽搁就是半个多月,你知道半个月里能发生多少大事?知不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
罗文远说到正题,语气就严厉起来,“官场就是生死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你以为党争失势、罢官解印是小事?‘折断一支荷,烂掉一窝藕’,丢官丢命还算轻的,满门灭口、整族遭殃的事,哪朝哪代还少了?
罗家从你太祖辈起,跟代王的母族袁家,就结下了生死梁子。
原以为袁家败落已构不成威胁,哪料想袁涛寿姐弟两个,偏能从奴隶堆里冒出头来。
一个从掖庭官奴爬上龙床,生下了代王;一个从家奴熬成郎中令,统御八千羽林卫。
万一代王继承了神器大宝,袁家必然东山再起,那咱们罗家怎么办?擎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束手伸脖挨人收拾?
晋王年幼,母族秦家又人丁单薄——有些事情不用我说得太明白,你自己动脑去想。
非常时期,文官都是烂塘ha蟆,只会咕呱乱叫;怕就怕和咱们不是一条心,手里还握有兵权的武官。
袁涛寿把持羽林卫将近十年,卫队六百石以上的武职,全由他一手提拔。
更何况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遍数大兴国内,跟他正面较量能有胜算的,大概也就你和卞吉庆。
我原本打算抢在正统落定之前,把几个心腹祸患一并铲除。等到天子即位,朝廷送旧立新的事尚且千万,谁顾得上几个人命官司?
可是你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我这边就不敢贸然行动:一来是怕一击不中,再下手就难了;二来也怕即便侥幸得手,羽林卫那边除你之外,也没人接得了手。
这事儿但凡还有第二个人可用,我是断然舍不得放弃经营了五六年的北固军,不远千里地召你回来……”
正说着,忽听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清润响亮的声音在门外喊道:“爹啊!儿子要进来了。”
人随声到,书房门“咣当”一下被人推开了。
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脸色微微泛红,额头汗津津的,卷着风地跑进来,眉开眼笑一把抱住罗蓝田,嘴巴凑到罗蓝田耳朵边,大叫一声道:“六哥!”
罗蓝田整个人瞬间有了人气儿,眼神亮了,嘴角也挂出笑来,抬手揽住少年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紧紧一箍,满含感情回应道:“九弟!”
跑进来的这个,是罗文远的第三个嫡子,名字叫做罗武达。
罗家子弟合族排行,罗蓝田行六,罗武达行九。
说起罗蓝田与罗武达异常亲厚的感情,还要追溯到罗蓝田的悲惨童年。
罗蓝田的父亲罗文显,是罗文远唯一的同母兄弟,性格与哥哥却大相径庭。
当年为了娶京都名妓柳绵绵,不仅逃了与镇北将军家千金的婚事,连光禄车郎将的官差也不要了,只身带着柳绵绵,跑到忻州隐居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