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啊，记得买狗绳给拴起来，你知道这附近也有很多小孩子，遛狗得带绳呐。”

元玑一听要关到厕所去，那污秽之地鬼最不敢待了。他立马装乖委屈地呜呜几声，瘫到地上。见钟此还是抓起两只狗爪子想拉到厕所去，元玑龇牙咧嘴地假意要咬他，吠了几声挣脱后撒腿就往巷子里跑，不顾钟此在后头的追赶，叫唤，很快就溜得没影了。

他想回海边，至少自在些。

而钟此在前后几条巷子里找了挺久，没见到那条狗，便回店里继续忙活了，虽然心里有点失落。

到了傍晚，他又去了海边，跟昨夜一样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眺望海面，看了许久。

他现在也不太清楚了，自己当时是怕死还是为了救那条狗。

天色渐渐昏暗，很快地，四周便漆黑得仿佛眸子中一丝微亮的光都没了。他正准备离开，可不知何时，海里站了个人。

钟此余光瞥见那人时，心一颤，定定神才往那边走去。

那女人穿着的衣服像会发光似的，很难不注意到，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就像是从海里冒出来的。

她毫不犹豫地往前走，海水就要将她完全淹没了。钟此飞奔过去，将人拽了起来，一个劲地就往岸上拖着走。

等到了岸上，他才松开手，“你没事吧？”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钟此伸手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这一回头差点没给他吓死，女人没有脸，但更像是，五官藏在脸皮下。

钟此整个身体都僵住了，面露惊惧。

直到她伸手过来，钟此才回过神连滚带爬赶紧逃，可腿软没跑两步就绊倒了。

那女人起身追了上来，用力抓紧钟此，声音嘶哑听不清她的哀嚎，仿佛凄惨地求救。

钟此也惊慌失措地大声呼救，此时正好听到身后传来几声狗叫，回头就见一道黑影从身旁略过。

元玑佯装朝前扑，嘶吼着将她吓退。

“回来！”钟此上前将狗拽到自己身边。

女人伸手想再次抓住钟此却被几声狗吠吓得收回手，呜咽着哭了起来。

钟此深吸一口气，大概是因为有只凶狠的狗在身边壮胆，也慢慢镇定下来了。

“你能看清吧？”钟此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可见脸皮下两只眼珠子也随之转动。

她点了点头。

“那你……是人还是鬼？”钟此小心翼翼地问。

“都这样了，你说是人是鬼。”元玑蹙眉道。

“我醒来就发现在海里，什么都记不得了。”她哽咽道。

“连名字也不记得吗？其实，你好像已经死了……而且这模样看着也不像自然死亡，你知道你没有脸吧？”

她默默点头，说，记得名字，叫闫起。

钟此又紧接着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淹死的？还是在其他地方被害，凶手把你尸体抛海里？你家人或朋友知道你死了吗？”

“人家都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等到满月时候他们自有去处，你少管些吧。”元玑嘟囔几句。

“十年？十年前，不是……”闫起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不清，那张看不到五官的脸似乎都是一副焦急的表情。

“算了没事，反正死都死了，也不急于一时吧，现在太晚周围也太黑，要不你先跟我回去。”钟此上前扶她一把。

“你还想带鬼回家？”元玑从钟此手里挣脱，上前挡在闫起面前，佯装凶狠地吠叫。

钟此又把狗抱紧，忽然想起一事，小声地问：“你会飞吗？会瞬移吗？”

闫起摇头。

钟此尴尬地扯出一丝笑意，因为来的这一路，他故意什么都不带，身无分文，也没有手机。

“那，我们只能走路回家，有点远。”

闫起点点头，就跟上他的步伐。

回到家里，钟此从衣柜里翻出被子跟枕头，重新铺好床，“这间房没人住了，你不介意就先睡这里吧，也不知道鬼还用不用睡觉，但是半夜没什么事就自己待着，可别突然站在我床边，把我吓死了咱俩只能都回海边徘徊了。”

他离开时犹豫了一会，环顾周围，问道：“这房间里有其他……你有看见其他跟你一样的吗？”

闫起摇头。

“那你休息吧。”他满脸失落地合上门，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到钟此的房间里传来淅沥沥的水声，元玑便跑到闫起房外，用力地抓了几下门板。

闫起很快打开门，她蹲下来伸手想摸它，那狗却敏捷地避开了。

“你看起来不像刚死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不过这也不是重点，我现在困在这只狗的身体里出不来，灵魂出窍你懂吗？你会吧？”元玑轻轻说道。

事实上，闫起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眼前只看到一只狗在呜呜叫着。随后就将它轻轻往外推，把门关上了。

元玑一愣，又继续挠门。

门一打开他立马钻进屋里，笑意盈盈道：“刚刚在海边我确实凶了点，我是怕你一时糊涂，借尸还魂犯了大忌，现在知道对他没那意图，是我错了，我错了。你看你这身能力啊，人前现身可牛了，应该也死了很久，平时肯定是深居简出，都不知道我，好歹是个邻居，可都在同片海域呢，肯定认识贺离吧，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元玑说着说着就被腾空抱起，他大喊：“闫起，你帮帮忙吧，我找了一天，平安上了年纪都快把我累吐了……”

钟此将狗抱到客厅，无奈道：“你把门关紧，别理它就行了。”他见闫起嘴角浮起浅浅的弧度，很细微，但看得出来，她在笑。

关了灯后，逼仄的客厅既沉寂又压抑，那条狗蜷缩在皎洁月光之下更显得凄楚，平安这副躯体也已经疲困得不行了。

钟此回屋躺倒床上，还没吹干的头发贴着枕头，感觉脑袋跟身体分开了似的，非常沉重。

渐渐地，感到昏昏沉沉。当他意识到身体失去平衡，头部往下陷时，猛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了一条林间小路上，土地潮湿，像刚下了一场雨，寂静的树林里烟雾弥漫。

骤然间，雾里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他们迎面走来，周身散发毫光，经过钟此身边时，个个盯着他。

钟此恍惚之际缓缓挪动着步伐，跟着一起走，直到不远处出现一道强光，那群人走进光亮中霎时化为缕缕黑烟。

就当他也要步入其中时，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钟此这才回过神，转身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看不清是谁拉着他的手逆行于人群中。

随后，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双手，竭力将他拽回去，耳边充斥着瘆人的声音，夹杂着惨叫、哭声、怒号……

此刻，只有最开始抓住他的那只手让他安心，他拼命地跟着那人奔跑。

渐渐冲出了密密麻麻的人海，然而周围依稀还能看见一些身影，但他们跟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劲地往前跑。

骤然一声轰鸣，地面裂开了巨大的口子，他猝不及防地往下坠落掉进一池沸腾的血水里，无数双手不断地将他往下拖。

钟此声嘶力竭地喊着，看着地面裂缝渐渐闭合，瞪大的眼珠里充满了惊恐与绝望，浑身剧痛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直到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