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穗轻轻勾起嘴角,那神情好似月亮下盘坐的黑猫,危险而又迷人,真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刀挠了你的喉的模样。
“原来良爷是在和闯王商议要事呀,那看来是小女子叩扰了~呜~”
少女转而一幅泪眼婆娑的样子,曲了曲身体行礼,虽说是一滴真的泪也没流出来。
闯王有些尴尬。
此时的穗,应该不再能被称为小崽子了。
四年前,她刚加入闯军的时候,还瘦的和猴子一样。如今倒是吃好了,脸色圆润不少,同之前大相径庭。
不过大多数时候,穗出现在人前,都会着一身男衣,脸上糊点泥巴,伪装成文弱书生,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纵是有人怀疑,在闯王和良爷面前,也不会人敢说什么。
只有在人少的时候,她才会盘起头发,打理脸庞,露出姣好的面容来。
“没有没有,哪有什么要事。”
闯王赶忙摆摆手。
“琐事罢了,哎,不说了啊,俺去看看其他兄弟。”
听罢,良立刻起身,要跟出去。
“唉,不用,你坐着,俺就在院子里转转,都是信得过的兄弟。”
李自成立刻压着良的肩,把他压回地上,兀自出去了,眨眼没了影。
小小的土房子里,只留下良与穗面面相觑。
啊...
此刻,一缕斜阳恰好从敞开的门口撒进,落在穗的脸庞上。照亮了她柔长的双睫,邃蓝的眼眸,与点缀一旁的美人痣。金黄的阳光碎着笑容,竟像是一幅用成熟的麦穗拼成的画卷。
美的不可方物。
“良爷~想什么呢?怎么,看着穗儿,说不出话了?”
穗笑嘻嘻地,伸手捏了一下良的鼻子。
良也没有反抗,任由穗的双手在自己脸上好似要下毒般地揉捏着。
“唔...也不是...你如今可是闯王幕后叫人闻风丧胆的谋士,你的话,我怎敢不应。”
他闭上眼睛。
自从这个姑娘在几年前,伪装成一个柔弱的女孩,反手一刀割了那个将领的喉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小看她了。
如今的穗在闯军中的地位,怕是已经要高于他这个贴身侍卫了。
“哪有。”
穗抚摸着良拉碴的胡子。
“穗儿不过是在乱世中走了几年,经历得多,想得也多,所以能提些不足挂齿的小计策...若是真要带兵打仗,我是不行的。”
“嘻,好在良爷似是也不擅带兵,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老老实实作个贴身侍卫啦。”
她蹲下,把玩起良的斗笠,搓着那缝了可爱图案的裂口,神色轻松。
但良的眼眸竟是有一些黯淡下去,他拂开了穗软玉般的手,脸色深沉。
半响,他说:
“满穗,明日要走潼关了,你...不慌吗。”
穗耷拉下脸,又弹了一下良的鼻子。
“就这事呀,穗儿还以为良爷要说什么呢。”
“你不怕?”
“有良爷护着我,我便不怕。”
男人顿时语噎,不知道该说何是好。
少女倒是直起身来,淡淡地又说。
“我当然知道前途凶险,可是,又有什么可慌的?”
她侧头,眸子绕过良,灼向远方。
“慌了,便能逃吗?便能胜吗?便能杀了豚妖吗?”
穗的身子没有长高多少,但远远看去,也有几分大人摸样了。
“可若我死了,那豚妖就不得...“
“嘘——”
猫般的少女突然又蹲下身来,用珠玉般的食指盖住良粗糙的嘴唇。\u000b“良爷,你莫忘了,“
穗的眼神和以前一样神情灼灼,此时又混入了几分清冷和杀意。
“你的命,是我的。”
“良爷,只能我来杀。”
她轻声说。
“穗儿的命,早就没了。”
“若是在乱军中真出不去,我就如当年所说,先一刀了结了良爷,再了解了自己。若是如此,穗儿也是复了仇,这一生也不算白来过。”
少女拉开衣侧,秀出了藏得极深的短刀,微微一笑。
差点忘了,小崽子这几年跟着闯军学了不少刀法。
他想起了那个惨死的明军将领,脖子一凉。
这个距离,现在她是真的能要了自己的命。
良不吭声了。
照惯例,若非征战之时,穗会和他共骑一匹马。
这小崽子虽已杀了不少人,但还从未在战场上拼杀过。
良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刀。
明日...走潼关...
无论如何,自己且需护她周全。
毕竟,若是她死了,那谁来杀了自己?
太阳过了半响,终于是彻底落了山,天空只余赤红的晚霞,透过看不见的旧纸,映着他们的身影。
“良爷,良爷啊...”
穗轻轻用双手拢着良的脖子,指尖在他的后颈上摩挲,触感微凉。
少女的香味透着厚厚的衣襟,浸了出来,涌入良的鼻腔。
“我们是要杀了豚妖的,总有一天。”
她说。
“所以,我们都会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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