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穗在那里。
良深吸一口气,好像要把肺都撑炸,而后又用全身的力气喊着:
“满穗!”
像是在等着良的呼唤一般,穗抬起了头。
良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孩,不再是当年小哑巴的摸样。
此时的她,似是长大了些。
回过神来,良才发现,拉扯着自己双腿的冤魂已没了踪影,不再有人拉扯着他,阻止他前往那个地方了。
他于是,一步,两步,直至穗的跟前。
穗便也抬起头,看着他。
那双闪亮的眸子,有如星河。
少女看着他,又看着他,
而后轻轻笑了。
街道的荒芜只在瞬间除去,天空的阴霾顿时了无踪迹。
穗只是笑着,这个世界仿佛就有了生命。
她伸手触着他的面庞。
柔情似水。
“良爷”
...
【...所以啊,良爷千万不能死了,良爷只能我来杀,这也是我们的约定。】
惊醒。
破。
————
——
良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是洛阳。
而是一个黑乎乎的地方。
空中散着一些烛火的味道,地面凹凸不平,有些潮湿。
他发觉自己的右肩传来隐隐的疼痛。于是伸手,摸到了捆紧的布片。
良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只不过,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好像除了自己,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声响和一点熟悉的发香。
“满穗?”
他用很低的声音,试着呼唤道。
就在身边,一个身影蜷缩着。
“唔...”
那个身影发出了一声半睡半醒的嘤啼。
“良爷,给我穿鞋...”
良的心绪瞬间松了。
满穗还活着。
太好了。
“良爷,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少女迷迷糊糊地说着话,翻了个身,手在空气中乱晃。
然后就“啪”的一下,拍到了良的腹部,差点没叫他喊出声来。
“呜啊!”
少女因此受了惊,瞬间惊醒。
“什么东西!”
穗抖了下身子,像受惊的猫。
她紧张的朝黑暗中张望,然后,就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啊...”
“良...?”
她颤抖着,用一种不可置信地声音问道。
“良爷...?”
穗一点一点往前摸索着,他摸到了良的胸口,又去探他的鼻子,小小的身躯压了过来,整个人靠在男人的身上,不停动着,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良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听到了哭泣的声音,听到了手掌在自己脸上搓揉的声音。
黑暗之中,这些声响是如此真切。
穗哭着,泪水打湿了衣裳。
他于是轻轻将少女拢在怀里,又唤着。
“满穗。”
“良爷...良爷...”
朦胧之中,穗抬起头,梨花带雨。
虽然看不真切,但良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怀中这副娇躯的颤抖。
还真像一只发抖的猫儿。
良感受着她的鼻息,她的声音,她的温度,她的一切。
他想到了她的黑发,她的缠布,她的双手,她的绣鞋。
良再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满穗的存在。
他的双手拢的更紧,他想要感受更多。
少女仍在哭。
良刚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发不出声了。
因为他身上那粗糙的,不会说话的,总是说出惹满穗生气的话的嘴巴,此时正被另一个东西占据。
那东西柔软,灼热,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
就像她的唇。
良的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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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山。
当闯王看见良带着穗,从营地的豁口出现,找到自己时,竟是高兴地流出了泪。
良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官兵来过,但穗仔细地用杂草和藤曼掩盖了洞口,加上闯王刻意留下的“踪迹”,官兵只是在拴马的地方查了查,并未发现不远处的山洞。
烛火早就熄了,穗照顾他早就忘了时间。
兴许是上天托付给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良在三天后奇迹般地苏醒。
他们吃完了全部留下的干粮,恢复了体力,寻了一个夜色溜出洞口,一路上避开官兵,查找暗号,终于是找到了此时可以说是已经破灭的闯军。
闯王赶忙搜刮除了不多的伤药,全部给了穗。一些时日后,良恢复如初。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继续在大山里游荡,等待时机,死灰复燃。
良与穗就这样默默在闯军里为了共同的复仇而忙碌着,他们各司其职——杀伐,谋略,野望。
这段日子里,他们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全然不提那个本有可能成为他们葬身之地的洞穴。
仿佛忘了那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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