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说：“你们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鸟，这种鸟生来是很丑的，它的羽毛不漂亮，它的翅膀不广阔，它的喙不尖锐，它困顿在地面和树梢之间。

它只能从地上的泥土里翻一些虫子来吃，它只能吃果树上腐烂掉下来的果子解馋，它只能到凶恶的溪水边取一些水来喝。

你们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鸟，这种鸟生来父母就抛弃了它，它的眼睛看不远，它的头脑不灵活，它的耳朵听不清，它只能困在这一片树林之间。

它不体会虎豹的那搅动风云的变化，它不理解蛇龙那腾跃飞翔的骄傲，它不明白鲲鹏那震撼玄黄的宽阔。

你们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鸟，这种鸟生来就是要被忽视的，它的叫声传不远，它的巢穴不华适，它的视野不广阔，它只能困在树林里这几种生灵之中。

它不知道南方的海浪与天空在极广处合为一线，它不知道北方的高山和白雪在极高处坐而论道，它不知道天上的银河和群星在极深处交相辉映。

你们知道的，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鸟。”

弟子予说：“是的老师，我知道这种鸟，你说的鸟就是雀。”

弟子由说：“是的老师，我知道这种鸟，你说的鸟就是燕。”

弟子羽说：“是的老师，我知道这种鸟，你说的鸟就是鸽。”

夫子说：“都不是。你们要听我把这个故事讲下去。

有的鸟善飞，有的鸟善鸣，有的鸟善美。

这种鸟什么都不善。

有的鸟是雀，有的鸟是燕，有的鸟是鸽。

这种鸟什么都不像。

有的鸟狩猎，有的鸟司晨，有的鸟播种。

这种鸟什么都做不了。”

弟子熊问：“那么这种鸟到底为什么来到这世间？”

夫子说：“它也不知道，它除了是一只鸟，剩下的什么都不是。

它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成为了这种鸟？

于是它度过风雪，见到了大海；度过了荆棘，见到了高山；度过了嘲笑，见到了大地。

它飞不到海的尽头，它飞不到山的顶端，它飞不完地的全貌。

但是它发现它还是挺会收集别人不要的东西的。

它收集孔雀掉下的羽毛，它收集豺狼不要的尸骸，它收集梧桐枯萎的树枝。

它收集矿山裸露的碎石，它收集沙砾闪烁的晶石，它收集人们夜晚的噩梦。

它将这一切都放在它的那个小树林中。

它的朋友离开它，它的伴侣背叛它，它的老师责骂它，

它将一切都放在它的那个小树林中。

这是它发现，它唯一擅长的事。

时间流逝，它已经将这世上一切的被人遗弃的东西收集起来。

而它还差最后一个东西没有收集。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损，你说。”

“是人的凶心吗？”

“耕，你说。”

“是国的危难吗？”

“雍，你说。”

“是天下的分裂吗？”

“都不是，唉。

是它自己。

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被人遗弃的就是它自己，它收集这一切，虫咬不断，雨浇不烂，鼠食不穿。

只有火。

那些水无法洗净的东西，只能交给火来。

它引来天所弃的雷电，将这一切点燃，它看着这熊熊燃烧的一切，最后自己冲进火堆，只留下一地灰烬。”

弟子回说：“老师，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凤凰。”

“是了，回说的对，我说的就是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