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前辈。”许久，孟三娘虚弱的开口，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她只感身心疲惫，山孤月不给她太久的时间逗留山中，原来是考虑到她修为过低，不能承受住隐秘的道阵带来的消耗，孟三娘此时才有所感悟，原以为山孤月是个很冷漠的玄师。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正在孟三娘胡思乱想的时候，李微奇平静道，千百年来这样的问人，已经问过无数次，给出的答案各有不同，生与死是许多生命的终点，故而才会有无数生灵想要修行玄道，来延长寿命，可古往今来，能够长生不死的又有多少，英雄老去红颜白发，星河下，数不尽的玄师穷尽一生，也抵不过岁月流年。

因为欲望，故而诞生出许多妖邪以及走上歧路的生灵。

李微奇平静的想着，等待这孟三娘的回答。

孟三娘想了想，回道：“再无什么心愿了，多谢前辈不杀之恩，我自知这一生罪孽深重，不敢再有什么奢求，不知我还能活多久。”

“不会太久了，刚才的玄道妙法带走了你部分生气，你走上歧路是想自己修为更为精进吧，可世上许多的事情一旦过于的强求，往往会有不好的结果，可顺其自然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李微奇俯身，指尖点在孟三娘的眉心，为她渡去一缕玄力以延缓生命的逝去，又暂缓了她遭受的痛苦。

痛苦减轻，孟三娘方觉又活了过来，头脑清醒许多。

孟三娘低头看去，只见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的自己丑陋的脸，似人非人，带有野兽五官的样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悲伤，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不过一会抬起头看向李微奇的时候，才道：“若有来生，三娘愿为前辈的牛马。”

“人死如灯灭。”李微奇看着孟三娘平静道，未将该说的说完，微微沉默，又道：“你是否还想再见那叫李乘风的玄师，我看得出你在想他。”

孟三娘听言眼中不由一亮，瞪大眼睛不假思索的惊道：“前辈说的是真的！”随即又想到李微奇之前所言赵乘风早已身死在大悲谷，莫非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可让死者复生，传闻中厉害的玄师确实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手段。

孟三娘不知这样的玄道妙法是怎样的，心中思绪纷乱。

“倒不是让他再生。”李微奇平静道，“我不能将他复生，他死的时候我将他带来了此处，将他的尸体葬在了这里，你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他手中有朵融入血肉的‘不见花’，若是你能滴血其上，兴许可见那朵花开，他初次见你也是有旧事可说，是你家族血亲有人曾在他修行时帮过他，他应当是认出了你，故而也多看了你几眼。”

原来还有这样的隐秘。

孟三娘思想着李微奇的话，不过如何可以在死前再见赵乘风一面，也是极好的呢。

多少个日日夜夜，孟三娘常常会想起赵乘风，这个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救了自己一命的玄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可就是这样的一点帮助，很多人可能认为微不足道的温暖，让孟三娘记忆一生。

“多谢前辈。”孟三娘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低头看着水中自己丑陋的脸，觉得幸运又不幸，不幸的是自己一生追求，最终还是没能修得好看的皮囊，幸运的是自己临死可以再见赵乘风一面，他没有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

“很多妖族为修得人相穷尽一生的努力，因为人生来尊贵，是道生天地人中的一部分。”李微奇微微的叹息，“可漫长岁月以来，许多人却是不识自己真身，要去拜日月山河走兽邪魔为神。”

李微奇以指风拂去孟三娘的泪水，俯身手入水中，“水下小船会送你去见他一面，莫要害怕，会有骨女可为你化上妆容，你犯下罪孽会有你儿子为你弥补，你儿子若有孩子，还会有子孙后代为你承担罪果，人死如灯灭，许多人与事不可追回，珍惜当下与眼前人。”

李微奇周身迷雾渐起，随着玄力弥漫，他慢慢消失在水面。

孟三娘只感身下有东西浮起，一叶小舟托着她浮在水上，有黑色的影子在水下飘来，在小舟前缓缓露出水面，一张苍白的脸没有血色，女子穿着红裙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自水中走上小舟。

饶是孟三娘出身妖族，见过许多诡异的事情，也是被这个忽然出现的红裙女子吓到，她浑身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这是一具死尸！而且是一具带着压迫感的死尸，是一个修行玄道妙法的玄师死后留在世上的强大的肉身，残留在肉身上那种能够令弱小的修行者感觉到恐惧的气息让孟三娘感觉窒息。

红裙女尸立在小舟上，空洞无神的眼睛对着远方，似是在等着什么，只有无边的迷雾笼罩着水面。她的面容苍白如纸，许久，口中竟然微微喃语起声音，像是活了过来，“冰肌玉骨本天成，最是尘世留不住。蝶落眉间香一缕，花落水中水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