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板上夹着一叠崭新的白纸,纸纹隐约可见,写上什么,白纸便老老实实地呈现出什么,除非被人为地撤下更换,展露出另一张白纸来。于是,白纸便不再记得它所承载的内容。
彼地丽娅要求洛基画下他所见之幻象,于是金发男人再次坐上了沙发椅,他与彼地丽娅交叠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只有当彼地丽娅开口说话时,才能勉强将二者区分开来。男人头破血流,好像彼地丽娅也血流如注。
他是谁来着?他很重要吗?可以确定的是他已身死而不知归于何处。
“洛基,有什么问题吗?”彼地丽娅问道。
洛基将笔搁在画板上,露出一副十分勉强的样子,说道:“抱歉,今天……我不太舒服,改日再约吧。”说罢,他站起身来,拿起搁置的外套,那是一件深棕色的大衣,这件衣服让他觉得很陌生,不记得自己曾穿着过。但他依旧穿戴整齐,准备离开。
彼地丽娅也站了起来,追问道:“我能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吗?洛基,每次当我们提到‘幻觉’的时候,你总是逃避,我想这就是症结所在,我们必须解开它。”
洛基隐约感到一阵不耐烦:“下次好吗?下次,彼地丽娅,我一定配合你。”
“洛基——”
洛基提上一口气,准备以更大的力度宣泄自己的情绪,一个回身险些一头撞上了幻象。金发男人亦步亦趋,步步带血,不知何时来到洛基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呼……”洛基尽力让自己呼吸平缓,不想再说多余的话。
彼地丽娅往前踏了几步,再一次与幻象交叠,似乎她是以真实之名与虚假的幻象作着对抗,避免洛基投身虚假的泥沼。她向洛基伸出手,说道:“我们可以再试一次。何况,你现在走了,我可是不会退你费用的。”
“无论再试多少次,都改变不了什么。”洛基盯着彼地丽娅,也盯着金发男人,“我已感到‘死亡’。”
彼地丽娅微笑着,以为他改了主意,问道:“是谁的死亡呢?”
“你的。”
彼地丽娅摇了摇头,这个大幅度的动作让她与幻象不再难解难分,解释说:“不对,洛基。你、我、我们都还活着,没有人死。在这里,不会有人受到伤害,之后也不会有。”
不知道洛基听进了几分,他突然神情激动起来,声音发抖:“但你的确死了!你的生命如同流星一般飞逝,没人抓得住,我也抓不住……啊,真是……”洛基说着低下了头,闭上双眼,承受着某种失去的痛苦。
“真是……什么?洛——”
痛苦进而凝炼成汹涌的愤怒,在内心澎湃激荡。
洛基目露凶光,一把抓住彼地丽娅的头,将之狠狠往墙上砸去!墙面瞬间被泼洒上了淋漓的鲜血。
“我说!真是!死得愚蠢!愚蠢至极!”洛基咆哮着,他又将彼地丽娅推倒在地,居高临下,缓步逼近,扭了扭手腕,准备施以更残忍的暴力。不被限制的暴力一旦开始挥霍,便无法可收。
金发男人的幻象站在洛基身边,注视着他跪在彼地丽娅身上,用原始的拳头朝她脸上狠狠落下,一拳接着一拳。而拳头的每一次落下,似乎都在为幻象淬火。因为当彼地丽娅不再呼喊挣扎的时候,金发男人不知何时已被火焰所吞没,不消一刻,肉身已是千疮百孔,露出粗大的骨架,而这骨架也濒临坍塌。
“不……”洛基朝幻象伸出沾满鲜血的手,“不不不……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洛基绝望地将脸埋进掌心里,鲜血蹭了他满脸,血与泪混合着滴落在地,“可我做不到……不是吗?我做不到,我杀不了他!我杀不了他!”
火焰燃烧殆尽,地上只余一团灰烬。
“我……”洛基抬起头来,眼里重新闪过一丝光亮,“我要杀谁来着?”
洛基收敛了情绪,再无人能够阻拦他,他拉开厚重的窗帘,只见一堵水泥墙壁。洛基冷笑一声,对此毫不意外。他跨过彼地丽娅的身体,拉开房门,踏入无尽黑暗之中。
“洛基,你预约的心理咨询要开始了,如果你不来,我可不会退你钱。”
“改个时间吧,今天我还有其他事。”
洛基只管在黑暗中前行,对耳旁的声音无所动摇。
“后面都没有档期,必须是今天!”
对此,洛基忍不住冷笑着:“‘今天’?你太入戏了,彼地丽娅,于现在的我来说,‘死亡’才是唯一可以信赖的真实,而你……你才是幻象。别再跟着我了!”
“请你相信我!我才是真实存在的,相信我!回来吧,我们可以一起找出症结所在,你会好起来的!”
洛基停住了脚步,他一直没理解她所说的“症结”究竟是指什么。不过,这不重要。一道绿光在洛基掌心闪过,他幻出魔法的剑刃,一剑刺入身后的黑暗,剑尖没入大半,看来是确确实实刺中了藏于黑暗的某种存在。
“你杀不了……他。”那声音逐渐衰弱消亡。
“你且拭目以待……我们都拭目以待。”
道路好似一条漫长而黑暗的山洞,洛基从未走过如此遥远的距离,不知消磨了多少时光,周遭突然豁然开朗,他的眼睛不会受到刺眼光芒的影响,他双目圆睁,一个人影远远向他走来,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来者便是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