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护工反应过来,伸手去接,分量很足。
收下信封的护工识趣去门外把风,夏枢坐到闻老太身旁。
“奶奶,我又来看您了。”说着,她又从包里取出一朵白菊花,“给您带了支花。”
“您闻闻。”夏枢笑着,送到闻老太鼻下,“祭奠专用的上好菊花。”
心监没有反应,夏枢沉默了一会儿,拿出小心珍藏的夏梦的照片。
“奶奶,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一丁点痕迹……闻家,是不是还有很多?毕竟那是她长大的地方,我得回去找找。”
“唉。”夏枢收好照片,换成了另一张,“奶奶,你每天躺在这里很痛苦,很孤独吧。我听护士说,闻家人不怎么来看你。儿子不常来,孙子孙女也不来,他们都忙嘛。闻犀当然不用说,您的宝贝大孙子闻瑭也忙着……花天酒地,斗鸡走狗。啊,说到狗,甚至连被你赏识提拔的尹朱也不来了。”
夏枢把照片翻过来,看着上面的内容讥讽一笑,“当然,尹朱也在忙,忙着把闻家的钱往自己兜里划,忙着对儿子偷闻家的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巴不得你赶紧死呢……”她凑近闻老太耳朵,小声告诉:“闻家人都在等你死,他们现在正忙活着瓜分你死后的闻家。”
心监上的波动逐渐变大,夏枢低笑一声,“这些天都只有大伯母秦贞来看过您吧,这个儿媳妇倒还算孝顺,不过……就是有点不贞。前几天她去山上上香祈福,却被人拍到跟男人厮混。呵……这么多年了,您知道她借着上香的由头跟男人厮混过多少次吗?”
夏枢把照片上秦贞跟男人抱在一起的照片按在了闻老太脸上,“世间事就是这么好笑,一个不贞的人名字里却带着‘贞’字。我都替您担心,大伯母生的闻犀和闻瑭到底是不是闻家亲骨肉?奶奶,不如,您把闻家留给我吧,我好歹是您亲自抚养长大的,我会替闻家守住这个丑闻……就当,是您对我妈妈和我的补偿,好吗?”
“对了,下次来我再给您带点礼物吧,今天先量一量您的尺寸。”夏枢拿出软尺,慢慢展开,“我会找最好的裁缝,为您量身定制一件最雍容华贵的寿衣。”
出了医院,夏枢径直回到冷清空旷的公寓,放任自己滑落浴缸热水内。
濒临窒息的感觉逼着她回忆起许多往事。
从她有记忆起,她和母亲夏梦就一直住在闻家。
闻家让她姓闻,似乎是什么莫大的恩典,因为这是母亲千辛万苦为她争取到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尊严的东西。
夏枢永远记得夏梦对她欣慰流泪的样子,舒舒不再是没名没姓的人,舒舒姓闻,是闻家人。
闻家人,这三个字就像束缚在母女俩身上的手铐和脚镣。
夏枢曾经追问过夏梦,自己的父亲是谁,夏梦总是回避这个话题不回答,脸上的表情陷入凝滞。
后来,夏枢发现闻家大爷和二爷似乎跟母亲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关系,再大一些,她都近乎认定自己的父亲正是其中一个人,可是她没办法求证。
随着母亲的身体状况似乎变得不好,母女二人越难见面,夏枢不知道母亲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常常任由自己被闻犀和闻瑭欺负。
偶尔见一面,夏梦的眼神总是充满悲伤,年幼的夏枢自顾叙述自己的烦恼,丝毫没有觉察到母亲正遭受着什么。
随着夏枢进入青春期,整个人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全然遗传了夏梦的容貌和身形。
闻家对夏枢是满意的,是赞许的,闻犀有的东西,她都能有一份,可以说,闻家对她极尽培养。
少女陷在这美好的一切里,直到夏梦亲手撕碎这一切。
夏梦狠心把她卖了。
夏枢体会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惊恐,最亲最爱的妈妈竟然亲手把她卖给了别人,还让对方把她带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永远不想再见到她。
年幼的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两天后,夏枢就自己找回来了,几乎可以说是奄奄一息。
然而等待她的,是夏梦前所未有的疯狂。
夏梦对她咒骂着,推搡着,掐着她的脖子,要她去死。
那一刻,夏枢是恨她的,这一恨,就是好多年,直到夏梦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什么都没有留下的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