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迟,原谅我不能爱你。”
垂柳之后,有人缓缓走出,冷不访问:“哦,这是为何?”
天色清澈,闲云缓移。太液湖湖水沼沼,一碧万顷。
一人一琴独坐湖畔凉亭间,凄恻琴音似流水般自女子指下流出,宛若天籁仙音般绕梁三日而不绝。就连湖畔柳丝亦禁不住在这仙音中翩然起舞,恍若绿纱轻扬。
两弯眉黛深锁凝愁,玉容憔悴,念及那一人,我一时动情,不禁脱口吟唱:“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知得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墨迟,我为你而来。
话犹在耳,可却是一场梦一场空。听君一语,我满心欢喜,只道彼此心意已定,未曾料想到头来却是我一番自作多情。
我一曲唱毕,伏在琴上已是泣不成声,回忆渐渐飘回那日的情景。
那日街头在众人的欢呼瞩目下夹道回宫,望着周遭众女子的羡慕目光,我不知有多欢喜,从未有一刻觉得是如此的满足与幸福。而父皇与母后见我与沈沐昕共骑一骑而归,虽有些惊诧,心中却是十分欣慰。
下马后,母后执了我的手到一旁暗问:“母后先前千夸百赞,总也不及你自己亲自去瞧。迟儿觉得,这状元郎如何呀?”
情窦初开的少女,矜持羞涩,哪里敢回答这般直白的问话?我只深深垂首,娇嗔唤一声“母后”,满面红霞却已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母后到底是过来人,只消如此便已知道了我的心意,忙拍拍我的手背,笑道:“母后明白了。迟儿放心,此事自有父皇母后替你主张。好了,你今儿个也累了,且回宫歇息去罢。母后晚些再去看你。”
我难得乖巧地随宫人离开,走了几步,却忍不住回首。回廊尽头,男子一身红衣飘扬,俊颜如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那一刹,不偏不倚,目光就与我撞了个正着。
夜间,母后如期而至。我听见宫人们的禀报,忙大步奔出,扶着她的手,喘着气问:“母后,如何?”
不想,母后却躲开了我的期待目光,轻轻叹气:“迟儿,他没有答允。你父皇问他的时候,他没有答应。”
我顿时怔住,面白如纸,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觉滑下去。
“迟儿。”
“公主。”
母后与宫人们的焦急呼唤,似乎离我那般的遥远,我满心酸痛,脑海里不停回想着母后的那句“迟儿,他没有答允”。而后,眼珠子串串滚落脸颊,渐渐的,我眼皮一沉,便晕了过去。
沉溺在伤心中不能自拔,我竟浑然未觉有人走近,待到觉察有阴影罩在头顶时,人已到了跟前。
我望着来人,微微变色:“你怎么来了?我不想见你,你走!”
秦珩定定看我,目光中满是痛惜,还夹杂了一丝怒气,他伸手欲拭去我脸颊残留的泪滴,却被我侧脸躲过。
耳畔传来他沉沉的声音:“你这般不待见朕,就是为了那个状元郎?心悦君兮君不知。这个沈沐昕,倒是好大的能耐!”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沉怒,不由惶然问:“你想做什么?”
秦珩冷笑一声,“朕想做什么,你很快会知道。”
雾霭茫茫的山谷里,繁花似锦,碧水悠悠,女子坐在小溪畔赤足戏水,玩得不亦乐乎,银铃般的笑声响彻谷内。
突然,眼前一切消失,我竟站在悬崖边上,下头是望不见底的深渊,吓得我倒吸一口冷气。身后隐隐传来刀刃相击声,我应声回头,看到的便是秦珩一剑狠狠刺中沈沐昕心窝,鲜血四溅的画面。
“啊……”
凄厉的喊叫声响彻在空荡荡的宫殿内,风吹起满室轻纱,幽暗之中颇有几分骇人。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掀开床帏,语含关切问:“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我抱着被子缩坐在床上,面颊殊无一丝血色,满头大汗,犹自心悸,怔怔不语。那日凉亭中秦珩撂下的话始终让我心头忐忑不安,然而过了几日,宫中依旧风平浪静,不曾起一丝波澜,我便渐渐不将他那日的异样放在心上。不想今日,就做了这般可怕的噩梦,是心有所思夜有所想,还是上天在暗示些什么?
丹碧忙替我拭去额头的汗水,细语宽慰:“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公主别怕,已经没事了。丹碧和碧影会一直陪着公主的。”
碧影起身去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掀开盖子轻轻吹去热气,而后递到我面前,“公主,先喝杯热茶,压压惊罢。”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口热茶,身上的寒意略退了些,不想此时殿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声。我刚从梦魇中惊醒,心绪原就不定,此刻这一吵,越发惹得我心烦,当下叱责:“是谁在殿外喧哗?不知道本宫在休息么?”
见我沉声喝斥,外头一个小宫女忙进殿小声禀报:“公主,四公主在外求见。”
丹碧看我一眼,忙骂那小宫女,“没用的东西。你们就不会回她,说公主此刻正在休息,不见客么?”
那小宫女怯声道:“奴婢们都说了,可四公主就是不肯离开,说是今日非要见到公主不可。对了,四公主还嘱咐奴婢将一张小纸条呈递给公主,说若是公主看过后还不肯见她,她立刻就走。”
丹碧忙过去替我取来那小纸条,挥手道:“这儿没你的事了,出去罢。”
“是,奴婢告退。”
我将那小纸条徐徐展开,无甚表情的脸却在瞬间变色,手一松,纸条轻飘飘落地,隐约可见上头写了“沈沐昕”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