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论起聪慧,本宫还不及某些人呢。你,留在本宫身边,究竟所图为何?”我的声音极轻,却如雪地里出鞘的利剑般,藏了些许清冽的锐意。
心莲定定站住看我,眸光清然,深处似有强自压抑的暗流涌动,不待我看清,她已迅速低下头去。
“奴婢所图,不过是尽这一己之力,为主子挡去些许前路的风刀霜剑罢了。如此说,主子肯信么?会信么?”
那般幽幽的口吻,莫名让我心头一疼,到了嘴边的话却生生咽回,只淡淡道:“罢了。诚如你方才所言,天长日久,本宫自能分辨出谁对本宫是真心,谁暗含歹意。”
耳畔有轻轻的叹气声,落在心上,又是一痛,“奴婢也知,有些话说了,主子未必肯轻信。只是,还是忍不住想说,真是傻气得紧。”
再望向身侧的时候,心莲已默然后退,稍稍落后于肩舆。
不知怎的,我竟从那匆匆一瞥间觉出一丝伤心的痕迹。难道,心莲是真心襄助我的?可我与她非亲非故,相识日浅,何德何能让她对我托付忠心?想着从前识人不清所得的教训,我摇头苦笑,到底是没有相信。
临近晚晴宫时,肩舆与一人擦身而过,白衣胜雪。
“主子,晚晴宫到了。”
一连唤了数次,轿中之人都没有回应。
心莲心下生疑,正欲上前察看,却被我撞了个踉跄。她紧跟我身后,看我向前疾行两步,脚步生生停住,望着前方那道远去的背影,眼角似有莹然闪现。
“主子,您……”
我缓缓转身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哑声道:“方才从丽妃宫里出来的那人,是谁?”
待到心莲抬眼望去时,小径尽头只余一抹淡若云痕的衣袂稍纵闪过,若非十分熟识,寻常根本无法辨认出那人的身份。可我,却分明在心莲眼中捕捉到了一抹复杂的神色,那般真切。心下,顿时有了几分计量。
心莲回头,咬着唇道:“主子,那人……”
彼时我已恢复以往的淡然,挥手道:“进去罢。若是迟了,平白又要担下一个目无尊上的罪名。”
心莲道声是,扶着我的手慢慢走进去。
“莲华苑云姑娘到。”
进去时,殿内已坐了三两名前来请安的妃嫔,看来丽妃在宫中的威望远出乎我的意料。
见了我来,众妃皆不约而同起身,神态间透着几分不自然。其中,头埋得最低的,当属那日害我平白受辱的荣嫔。
我略略福身,双手交叠别在腰间喊:“墨迟参见丽妃娘娘,娘娘吉祥。”
“起来罢。”丽妃曼声道,甚是漫不经心地倚在芙蓉锦绣软榻上赏玩着自己手指上涂的鲜亮明丽的兰蔻,一面抬眼斜睨面色忐忑的诸妃道,“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坐下。”
众妃子怯怯望我,又望望丽妃,终是乖乖回位。
如此一来,宫中人心所向,孰强孰弱,皆一目了然。
我未得丽妃赐座,依旧站在大殿中央。心莲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遂一声不吭陪着我站。
对此,我倒是极满意的。正因为了解她的脾性,我才带的她来。否则,若是换了心梦,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终于,在内侍高唱“皇上驾到”时,我微微松了口气。
正说着,人已踏入殿内,丽妃携众妃子起身相迎,莺莺燕燕排了一行拜倒,声若莺啭:“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我瞧得分明,众妃中,慕容瑜只亲自搀了丽妃起身,余下的妃嫔只得他一句淡淡的“起罢”。
入座后,慕容瑜抚着丽妃的手,柔声问:“容儿今日可好?朕回来这些天一直忙于政务,一直没得空来瞧你。容儿心里莫不会怪朕冷落了你吧?其实朕心里一直想着要过来的。”
我从未见过慕容瑜这般柔情似水的一面,微微诧异,看来,他对丽妃是真心喜欢,并非我所猜测的只是为了笼络南宫世家。
丽妃面颊绯红,掩面娇笑,“皇上,各位妹妹都在呢。教她们瞧见了,多难为情呀。”
慕容瑜亦是笑,“怕什么?难道朕心里宠着容儿,不早就是阖宫皆知的事情了么?”
眸光一扫,他这才瞧见殿内还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不由皱眉,“你怎么也在这儿?”
丽妃“呀”了一声,一副好生惊讶的样子,歉然道:“都是容儿不好,方才一味只顾着与众位妹妹聊天,倒忘了给云妹妹赐座了。容儿这般大意,累得云妹妹站了半天,请皇上责罚容儿。”
慕容瑜望着她笑,眼中溢着满满的宠溺,“这如何怪得容儿?没准是她自己性子古怪,喜欢站着呢。晚晴宫里这么多把座椅,她要累了,便自行择一坐下,难不成容儿还会与她计较不成?”
我听到这话,气愤得险些没把舌头咬断,气愤之余,却也有几分惆怅和羡慕。
原来真心喜欢一个人,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你也会觉得她没错,反而将错推托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为她开解。这样的爱,因为自己不曾拥有,所以心生羡慕。
丽妃垂首,娇滴滴唤一声“皇上”,霞飞两靥,继而向诸妃嗔怪道:“你们也是,眼瞧着云妹妹干巴巴站着,方才怎么也不提醒本宫一声呢?”
只是,这样的嗔怪,未免带了太多得意与炫耀的色彩。
众妃子忙起身喊:“臣妾知错,请皇上和丽妃娘娘恕罪。”
丽妃秋波横飞,端的是艳光弗加,“你们向本宫何皇上请罪作甚,你们对不住的是云妹妹,当向她赔不是才是。”
众妃子转向我,又欲福身,却被慕容瑜不耐烦制止,“好了好了。不过是教她站了一会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让她坐下就是,大家都不必忙活了。”
于是说舌了半日,我终于得以赐座。
“今日众位爱妃都在,正好朕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众妃子喜上眉梢,皆问:“皇上,是件什么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