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咧嘴角,我笑得愈发肆意淋漓,笑到最后,眼泪扑簌滑落不止,不假思索道:“好,看在平晋侯的面上,此事本宫便不追究了。”
“墨迟……”
“七妹……”
我却抬手,强忍痛苦,挤出一抹笑,“四皇姐,陛下,什么都别说了。”
眸华流转,对上慕容瑜高深莫测的了然目光,心下不禁有些恨恨,到了最后,受益的亦只有他一人而已。
攀着慕容瑜伸出的手,丽妃优雅起身,轻拍裙上尘灰,目光不无得意,然而她的笑很快凝固在唇边。
“来人,拟旨,莲华苑云氏德容出众,恭谨贤淑,册封其为……泪妃。”说罢,轻抚笑颜僵硬的丽妃,再道,“容儿,这些年你统御六宫,也是时候该歇着了。这凤印及六宫,就暂且交给云儿掌管着罢。”
我低头,无声无息而笑,眼皮渐沉。我知道,这场戏,可到此为止了。
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浑梦,冷,那股子冰寒刺骨的冷意从心底不断散开,迫得我蜷缩着身子颤颤发抖。身上的汗似乎一直没停止过,湿腻腻的感觉,挥之不去。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浆糊般和不开,昏昏噩噩,分不清白天黑夜,也辨不清身旁来来往往的人都有谁。我只知道,在昏迷时,我嘴里不间歇地喊着疼,嚷着要见父皇母后。
是谁,耐心守在床前为我一一拭去额上冷汗,任疼痛难忍的我抓紧了他的手心,在上头留下深浅不一的抓痕。
又是谁,在我哭喊着要父皇母后时,俯身亲吻着我的眉眼,将温暖的感觉一丝丝渗入到我天寒地冻的心。
那个人,他究竟是谁?
苏醒的那一日,恰是日色渐西时,重幔垂下,室内燃着清淡好闻的安息香,晕开西斜的余晖,光线略显暗淡。我动动身子,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直迫得我眉壑深陷。
“水,心莲,我要喝水。”我细声喊,嗓子干哑得吓人。
“醒了?”低哑含笑的男音蓦然传入耳内,我的面部陡然僵硬起来,这声音,分明是……
脚步声渐朝床榻这边走来,半边帷帐被挑起,挂在玉勾上,男子俊美含笑的脸庞映入眼帘,那高深莫测的眸底竟似有温情闪现。
这一幕,无端勾起我的回忆,想起那一夜他突然出现在我房里的情景。
“谁?”我颤着音儿喊。
那立在床帏前的黑影缓缓转过身来,魅笑如生,“爱妃,莫怕,是朕。”
我抓紧袖下的手,心里暗道:正因为是你,才要害怕哩。
“皇上深夜前来探望臣妾一个禁足的弃妃,有事?”定一定心神,我径自在一旁软榻坐下,斜睨着他,一派淡然不惊。
慕容瑜过来坐下,挑起我的一缕落在胸前的发丝把玩着,气息徐徐喷吐在我的颈窝,浑然不觉因了他的靠近我的表情与身子变得如何紧张僵硬。
就在我意欲挪开些距离时,他突然道:“爱妃,往日是朕低估你了。你,可愿意与朕做一场交易?事成之后,不仅朕可除去自己想除去之人,还可许你心中所想,如何?”
“哦。皇上这般好能耐,要想除去自己眼中的障碍,还须假借他人之手么?”我缓缓转脸看他,笑得十分耐人寻味,“再者,事成之后许我想要的,皇上就不怕我届时想要的,是你的性命?”
慕容瑜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听来很是愉悦,“爱妃,你不是这般愚钝之人。再好的能耐,能兵不血刃,岂不更好?况且,朕要除去的人,焉知不是爱妃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我心念一动,眸光渐沉暗下来,缓缓道:“皇上所指,可是丽妃和整个南宫世家?”
历代帝王,最忌权臣功高震主。而今的南宫世家,出了一个宠妃,一个手握兵权的平晋侯,党羽遍结,难怪慕容瑜会将其引为心腹大患。
清泠泠的月光从窗子照进屋内,铺了一地白霜,如夜晚河里泛起的涟漪波光般动人。
光线幽暗的屋子里,慕容瑜的眸子熠熠如星,轻笑道:“爱妃怎会做此猜测?”
我冷冷一笑,暗骂慕容瑜这只狡猾的狐狸,一面淡声道:“从来功高震主,沈……平晋侯此番灭晋可谓立下汗马功劳,不光封侯赏户,就连南宫家在深宫为妃的女儿丽妃也跟着越发受宠,盛极一时。皇上纵然疼惜美人,但只怕心中更紧张自己的江山社稷,更在意这张龙椅能否坐得稳罢。”
念及那一夜的漫天血光,山河变色,我的心便忍不住一阵发恨,恨得舌尖直发苦。
我嫌恶地蹙起眉头,却笑得极柔媚,“如此说来,臣妾说中了皇上心中所想?”
带着粗茧的拇指蓦然抚上我的眉,带着一丝微怒,他道:“不想笑就别勉强自个儿强作欢颜。朕,不要见到这样的你。”
心头蓦然一堵,有疼痛缓缓散开,我敛了笑,倚在他的怀里,抬头无甚感情问:“皇上为何选中我?在这离国,我一无倚仗,二无身世背景,皇上凭什么认为我能斗得赢宠冠六宫的丽妃?”
“就凭你是云墨迟,凭你心中的恨。”一字字,他说得极清晰,不由教我心头大震。
“为了复仇,你连自身都能舍弃,不远千里追随朕到这异国他乡,甘愿委身自己的杀父灭国敌人,甚至受尽后宫里众妃子的百般刁难凌辱,只为一朝得报大仇。即便是七尺男儿,也未必能如你这般忍辱负重。这样的女子,心智坚忍绝非寻常女子可比。说实话,朕初时,只以为你空有这副倾世的美貌皮囊,实则内里空空,从未想过你能坚持到今日,还做得这般好。朕有时,都不禁有些欣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