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的骨头架子，俨然是一片地狱景象。

好在那是鸡的骨头，是鸡的地狱。

便见不远处盘坐着两人。一人着件粗布短衫，胜在干净，是那赵活。另一个一身素白长袍，却湿乎乎的，便是龙湘了。

这会儿龙湘面上现出十二分的满足，双手向上极力撑拔，胸口一开一挺，懒懒道：“唔——我吃了你的鸡腿，那我们现在便是朋友啦。”

那赵活抓了两把树枝扔到火里，口里道：“龙女侠，你还是多烤烤火吧。”龙湘忽然笑出一声来，故意撇嘴道：“还喊我女侠，真见外！”可她一双翡翠眸子里堆满了笑意，又哪装得出生气？

赵活摸了摸脸，道：“女，女大王？”

龙湘鼓了脸颊，攥起粉拳打到赵活肩头，气鼓鼓道：“我又不是山贼！”赵活下意识想躲，可瞥见龙湘双目含住的笑，只好生生受了那拳。

那拳可太轻了些。

龙湘鼻子里哼出一声，却又不禁笑起来，她得意道：“我们今后以姊弟相称如何？”

赵活本自戳着火堆，闻言手上猛地一抖，炸起几点火星。他惊道：“我哪里比你小了。”

龙湘抬手放在自己头顶，又往赵活头上移去。赵活微微仰了身子，口里道：“一样高！”

龙湘忽然把双手撑在地上，再把双腿踢开了，又并在一起，笑道：“腿比你长。”

赵活一怔，深吸口气，也将双腿伸直了。

于是龙湘将那只套着黑靴的足尖勾起了，往赵活的布鞋底上踢去，得意道：“你看！”

赵活还能如何呢？他只好小声道：“真蛮横......”

龙湘显然是听着了，微微眯了眼，将手往腿上一伸，按住了那柄剑，口里道：“那我们还可以比比武功。”

便见赵活猛一转头，盯着龙湘双眼，真挚道：“湘姊！”

人在檐下，自然低头，何必撞的头破血流。纵使你个高劲大，给它顶破了去，又去哪里避雨呢？洒脱者可奔下廊去享受浪漫，自清者檐下看雨，岂非也得安闲？

赵活本是这么想的，可他望见她露出了个清爽的笑，又听得她大声道：

“弟！”

他忽然惊觉，他不是在屋檐下受那压迫。

他原是置身草地之上，正望着天边的白云。

白云之中有白龙。

龙者一气之变，无有沾脱。

赵活将双腿盘起，小心翼翼道：“湘姊，你说，你是拿人头换钱来的。”

龙湘仍长着一双长腿，笑道：“是啊。”她又将条腿支起搂住，好让自己坐直一些，继续道：“我师父给了我本册子，上面都是些欺辱女子的风流恶棍，要我核实传闻后下手除掉。”

赵活迟疑道：“然后找你师父换钱？”

龙湘摇头道：“不。我还会帮别人杀人。”她忽然一紧眉头，补充道：“我杀的都是坏人哦！”

赵活恍然道：“原来你是杀手。”

龙湘一怔，缓缓道：“我是杀手？”

赵活将火又升旺了些，道：“嗯。”

好半晌的沉默，叫赵活心底一慌，忙悄悄转头望去，便见龙湘正怔怔望着前方，恍若沉思。她头上那根龙形的玉簪子里，流转着莹莹火光。

一句无心之言，却叫这姑娘好一阵烦恼。赵活心头生出几分愧疚，可张了嘴，也不知说些什么为好，只能又伸了手，去拨弄火星生发，看它们消散在空中。好在几息后，龙湘忽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