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光是残忍的猎人，好战的斗士。

渐渐追上车辆，逃跑的旅人能嗅到身后的恶臭气味，塞在牙缝里的烂菜腐肉散发的气味。獠牙的涎液缓缓滴落，腐蚀沾染到的草木。

黑夜就是这样一头野兽，带来恐惧，带走生命。

“左转！”连琦扯住车窗上方的把手，试图对抗惯性。

严思故猛打方向盘，险些把自己也甩出去。

几十只行尸咬在车后，就要赶上来了。

“那边，从那个路口上去。”连琦指着一个土坡，紧张地声音有些破音，但仍竭力镇定心神。

严思故踩油门上坡，视线在后视镜和前方来回跳跃，手掌沁出了密汗，却没有空闲擦拭。

连琦固定好背包，揣好枪和弹夹，“能上树吗？”

“车？车不行吧……”严思故精神有些恍惚。

连琦放下看不清的车窗，“你！”经严思故一打岔，她反而不紧张了，颇有些放松下来，探出头辨认房屋。

“十米以下没问题。”严思故掂量了下自己的伤势，报了个保险的数。

“足够了。”连琦升上车窗，安排道：“那栋红漆的房子，看见了吗？八百米远。”

“那个红尖尖？旁边有个塑像。”

“对。停到那里，别走正门。从那个挂满红灯笼的树爬上去。到了房顶，我带你下去。”

“好。”严思故皱眉，有些担心，“那你呢？你腿上的伤……”

“我没事。”连琦没有要向伤痛认输的意思。

黑褐色的汽车飞驰向前，车后的行尸个个都是马拉松大赛的优胜选手，加时赛半程后，气都不喘一下，还在向终点冠军大餐努力。

在身后呼啸的嘶吼声，严思故踩刹车，拉手刹，一气呵成。两人跳下车，在运动员的呼喊声中，手脚并用，尽可能快的爬上树。

“这边。”连琦指了个方向，在前带路。一个帅气的仰翻，挂上粗壮的树杆，调整方向后，朝房顶爬去。

严思故试了试另一根枝干的承重能力，手臂钩住树杈，稳健缓慢，像百叶窗帘似的把自己收上去。树枝摇晃了一下，严思故箍住树枝，慢慢往前挪。

行尸围堵在树下，一圈又一圈，包围了连琦和严思故。

严思故赶上在前面等他的连琦。

“跳下去别乱走，有机关。跟着我，踩着我的脚印走。”连琦扒开树叶，观察下方的情况。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严思故不免好奇地问道。听连琦的吩咐，这里的机关似乎遍地都是。他跟在连琦身后，跃下树枝，踩到满是泥土的房顶上。

“三个月左右。之前在漉金、平芜和周边地区乱晃。”连琦简略地回答。房子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行尸，声音越来越大，吵得人难受。

“漉金！”严思故回头看了一眼，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行尸互相踩踏堆叠，成了一座行尸塔。血肉粘连的脑袋们张着大口，无数只白骨向上、向上、再向上攀爬。

“这边。”连琦打开一道铁门，带着他进入阁楼，“我管它叫‘灯塔’。”严思故能听出她声音里藏着的欣喜。

关上“灯塔”的铁门，落锁，陷入一片幽深的漆黑。

一瞬间，楼下的行尸，可怖的黑夜，破庙里的兜帽，树林里的死里逃生……

片段与插曲穿梭于严思故的脑海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直击心灵，唤醒被白昼和倦怠掩埋的记忆。

很奇怪，严思故竟感觉不到恐惧。

为什么？

“嚓——”一声，火柴亮起一抹橘光。

连琦的灰发盖住疲惫的双眼，被末世风霜削的凌厉脸庞映入眼帘。暖色与黑暗交织的光影下，严思故有些发怔。

连琦点燃提灯里的蜡烛，走进里面的隔间，“这边。”

严思故跟上去。

“别乱动东西。”连琦轻声提醒道，落到后面锁上隔间的门。

“好。”

连琦超过他走到前面去，俯下身用钥匙打开向下的活板门。

她高举提灯为严思故照明，边往下走，边提醒道：“注意脚下，这里的楼梯很陡。”

“谢谢。”突然，严思故想到，他在大灾变之后的礼貌是不是都用到了今天？小勇哥对他们的影响都太大了。

楼梯间又窄，间隔还大，严思故小心翼翼地迈一小步，生怕一个踩不稳，变成风火轮滚下去。

连琦仍举着提灯为他照明，耐心地在几阶之下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