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蒙蒙中，有人轻轻推她，“小姐，小姐起身了。”她正烦躁被人扰醒，忽地想起这二日发生的事情，一个激灵坐起身，只盼得这一切皆是一场梦，谁知四下一望，果然依旧是身处囹圄，不由心下喟叹。

鸾儿眼下一片青黑，似是一夜未睡，面上却挂着得体的笑道：“小姐去饭堂吧，过了时辰就不好了，咱们这儿不兴小厨房，大家伙儿都在一起用饭，显得亲香。”

丹瑟只得勉强起身，简单漱洗一番跟随鸾儿去用饭。

到得还是昨日的楼阁，白日里看那房子比之夜晚竟还多了几丝阴森可怖，室内黑黢黢的，没有了九爷也不见大家伙儿心情能轻松些，每个人守着一方小桌，桌上一份简单的饭食，一粥一菜而已，众人都味同嚼蜡一般。

鸾儿引着丹瑟坐下，旁边有侍女端来一份粥饭，都已经有些冷掉了，菜里也没几分油水，丹瑟勉强自己吃下去，打出娘胎她是第一次吃这么难吃的东西，那金碧辉煌的上海餐厅里浓郁的咖啡和香甜的蛋糕，那采桑茶楼里精致讲究的香茶和果子，还有帅府里夏妈妈炖的软烂的猪脚和肘子，恍若都是前世黄粱之梦了。

她这厢正努力把眼前的食物塞进嘴里，忽然听见一旁有啜泣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个女孩正伏了案上身子起伏。鸾儿起身走至她一旁冷冷地道：“怎么？饭菜不合胃口吗？”

“婉儿，婉儿姐姐，今日一早被草席裹了……”

“好了，”鸾儿打断她，“知道你们要好，可这世上谁能陪谁一辈子呢？哪有个不散的，她走了未必不是她的福分，今儿九爷赏了她家二百两银子呢，就这世道，她全家就是不吃不喝一百年也挣不出二百两银子。”

“你在这哭哭啼啼，岂知她家娘老子还给庄子门口给九爷千恩万谢地磕头呢！”

房内变得一片静谧，没人吱声也没人再吃得下饭，丹瑟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陷入肉里。

这顿早饭就这样不欢而散，鸾儿陪着丹瑟往回走，边走边说：“小姐不要听那些人混说，你与她们身份不同，是要明媒正娶的夫人，九爷是担心事情出岔子，才让小姐暂时委屈在这里，等九爷禀告了老爷和大爷就会把小姐接回府中。”

“鸾儿你是在府中做事还是在这庄子里？”

鸾儿顿了顿脚步：“奴婢哪有资格进府呢，再则庄子里这一大摊事情都需要人料理！”

“那你在这庄子里活得开心吗？”

“小姐说笑了，做奴婢的有什么开心不开心，伺候主子开心才是咱们的本分。”

丹瑟停住脚步，夹道旁有一棵枯掉的海棠树，也没人打理它，虬枝如同皴皱的鸡皮，却依然顽强地刺破苍穹。她抚上那枯枝，白嫩柔润的手指与老腐的树皮形成鲜明对比。

“我有一个侍女，名叫红果，跟你差不多大，她七八岁就跟我在一起了，说是我的丫头，其实就像我的姐妹一样，我平日总嫌她呱噪，她有时还跟我使小性，还得拿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开心，这次出门我本不想带她，可是我舍不得她伤心，没成想现在她恐怕比独个在家还要伤心。”

鸾儿出了一会儿神才道：“那红果妹妹真是有福气，能给小姐做丫头。”

“我倒是觉得我有福气，身边都是爱我疼我的人，这世上本也没有谁可以轻易决定谁的生死，做丫头下人的也是人，如果谁罔顾天伦，做些人神共愤的事，天也不会容他！”

她说着，咔嚓一下折断那枯枝，“有的人活着还不如猪狗，那就没有留在世上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