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卷是在文华殿举行的。文华殿是皇帝用于经筵的地方,当然朱厚照病好前不经筵,病好后仍没有经筵过。
今日驾临文华殿当然也不用日讲,也不用侍班侍卫等项。读卷官们各自执卷在文华门外等候。
等到朱厚照坐好,便说:“传读卷官”。各官趋步行至丹陛,行叩头礼。入殿内分东西序立。
这是鸣赞官说道:“传读卷。”读卷官居首者至御前跪读,这份殊荣就是首辅杨廷和了,只见他展卷朗读,读完后,司礼监魏彬接过卷子放置在御案。杨廷和叩了个头,退下进入队伍里班。其余如蒋冕、梁储依次读卷。
读三卷后,朱厚照便说:“免读。”
各官即手持卷子同至御前跪下。司礼监众人便以次接卷都放在御案。各官叩头退下。
这时鸣赞官说道:“退。”各读卷官出至丹陛,行叩头礼。就出至文华门外。等候朱厚照将试卷裁定。
朱厚照就根据杨廷和他们所读的卷子分别御批第一甲第一名、第一甲第二名、第一甲第三名,那么二甲、三甲各卷就发出由内阁领取收回,朱厚照这时候就可以回宫了。
按照惯例,鸿胪寺准备好了皇帝赏赐好的读卷官的官宴,标准如同殿试的标准。待宴毕,还会将赐钞于读卷官。
皇帝回宫,司礼监众人无其他事就回到司礼监值房各自处理各自的事务。
此时魏彬虽埋头于案牍之间,内心却极为苦闷,因为就在昨日他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犹如一道惊雷般炸响在他耳边——皇帝要释放郤永!这个消息让魏彬心中大惊失色,当时自己手中紧握的笔竟然滑落坠地。
然而,当他得知这竟然是江彬的奏章所请时,心中的惊讶瞬间转化为了愤怒!心中暗暗咒骂道:“江彬你这厮竟然敢出卖我!?”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视为盟友或者至少是合作伙伴的江彬,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魏彬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与江彬过往的点点滴滴,他无法理解江彬为何要这样做!郤永被打进诏狱自己也是出了力的,万岁爷既然放人,江彬定将原委和盘托出了!
这种被出卖的感觉让他怒火中烧,同时也对江彬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和怨恨。他不禁开始思考起江彬这么做的动机和目的,究竟是出于个人利益的考虑,还是有其他什么阴谋在背后操纵。
可是生气归生气,也没法改变事实了。他知道有一种他现在很危险,这种危机感来自于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生存下来的那种危机感。
前去传旨的正是苏进,进到了诏狱,见到了被关在那里郤永,于是问道:“牢里可是前左都督宁夏总兵官郤永?”
郤永听见有人叫自己,便打量着牢门外的人,看见来人是身着红袍的太监,心中猜不出福祸来,答道:“罪官正是郤永。”
苏进便说道:“有上谕。郤永接旨。”
“罪臣接旨。”
“郤永,你也是立有军功,曾跟随朕左右的将军了,朕是将军,你也是将军,不过朕是总督军务的大将军,你怎敢违反军令?知罪否?”
“臣知罪。”
“念及你屡建功勋,且有江彬求情,朕则宽恕之,仍官复原职。”
郤永闻言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忙说道:“臣谢皇帝陛下隆恩!”言毕,便大哭了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来这郤都督是真伤心了。”苏进看着郤永想道。
苏进命左右扶起来他,说道:“郤都督,万岁爷让我告诉你,你好生在家歇息几日,再进宫谢恩。”
“臣感谢陛下大恩。”
“不知...公公..是.....”
“都督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司礼监苏进现兼任东厂太监。”
“是我糊涂,竟没认出苏公公。”
“唉.....无妨,无妨。”苏进看着郤永的样子心中也不忍起来,这江彬也是够狠的。
郤永出了诏狱,见已经备好了马车,接他回府,没想到有生之日还能活着出来,他被人搀扶着坐进了马车,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中感叹着:活着真好!
脑海中便浏览起自己的过往来,正德四年兵部奏万全都司掌印署指挥佥事:广本抱本署下章杰有疾病,应该让佐贰都指佥事的自己替代他,但是章杰本身不干净,竟被挖了出来,于是升自己为都指挥同知降章杰为正千户。
正德六年自己为宣府游击将军,那时响马盗刘七势大,自己以宣府军被调进京拱卫京师,镇压匪乱,由此自己是“外四家”的一员了,但是那又如何?自己的军功是铁打出来,杀出来的,可是文官竟然弹劾自己扰害地方!
不过陛下当时对边军极为宠信,江彬也由此被陛下单独召见,一飞冲天!
不过自己凭借军功被封副总兵,并且给了都督佥事的职衔。
但是许泰常言江彬幸进小人,自己也是极为赞同。
正德九年自己被调任为大同总兵官,可是宣府太监于喜部下军队私自乘用军马,唯独自己不愿意,于喜竟然上奏说自己“专权自恣”想要谋反!幸亏陛下派人调查,我是冤枉的,不过陛下终究信任太监,没有惩治这个太监!把自己调到宁夏以右都督任宁夏总兵官。
正德十五年,鞑靼人进犯,自己率宁夏军,听从时任兵部尚书王琼调度,竟想不到被江彬所陷害,污蔑自己有资敌之嫌,陛下命我率军出击,我怎么肯独自率军出击,反而坐实此事,才有此祸!
想着想着,车外有人喊自己“都督,到府了。”
郤永从车里出来,看着所谓的“府”不过是稍大的院子而已,这时家里有人出来,喊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郤永见自己的家人都好好的,心中不禁心酸起来,两行热泪便流了下来。
郤永妻子上前说道:“老爷,从那活死人的狱中出来,是喜事,切莫伤感了。”
郤永说道:“是,夫人说的对。”
这时老仆上前说道:“将军如果不出来,我就抽刀去砍了那厮。”
郤永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出来还是他上奏求情?”
众人闻言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时郤夫人说道:“快进来,别在外面了。”
于是众人把郤永迎至府内。郤永坐在堂屋,夫人开始安排下人烧水,要给老爷沐浴更衣,洗去糟粕。
郤夫人问道:“老爷你在狱中且不知,陛下.......”说到皇帝,便压低了声音叙述了起来。
待其说完,郤永叹道:“世事难料。”
郤永问道:“你们何时进的京?”
“一得信便来了。”
“这院子是.....”
“买的。把老家用不着的处置了些,才买的,京城的物价贵.....”郤永闻言,知道估计这次家里伤筋动骨了。
“辛苦你了。”
“老爷这是哪里话,说什么幸苦不幸苦的,这院子不大,住着我们挺好,改日卖了,我们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