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火车。景利回到镇上这一天恰逢赶集。街面上人头攒动,路两边各种铺位鳞次栉比,卖菜的担子、卖水果的车子、卖衣服的架子、卖草药的桌子、算命先生前围着一圈凳子。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需要采买,竹编的背篓成了人们赶集的必备之物,街面上流动的人几乎人手一个。狭窄的街面被挤的水泄不通。景利拖着行李在人群里穿行,异常艰难。
“你还不认识他,那是景三。”听到旁边的人议论,景利忙抬头,见前面迎来一人,栾华的呢子大衣,随意挂在肩上,衣下黑色的针织百褶裙随着人的走动恣意摆动着。四周人群自主给这人让出一条路来,个个目光炯炯打量着他。
“景利。”来人挥着手大步跨到景利跟前,接过她手上的行李,一脸宠溺地看着景利。
“三叔。”景利挽上来人手臂,勾起嘴角,露出甜甜地笑。
“你这穿的什么,现在的大学生都流行大肠装吗?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你看你这头发......”
“走走走,回家,回去你给我收拾。”
这个着女装的年轻男子是景利父亲的堂弟,名叫景望舒,在自家排行老三,按辈分景利叫他一声三叔。景望舒是父辈唯一的大学生。毕业后回乡创业,几年努力,办起了全市第一家菌菇生产加工厂。这两年初具规模,风生水起。带动一方,各区县陆续办起了菌菇厂,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他是领头人。
这个容颜如玉,身姿如松,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曾是各方媒婆追捧的对象。头两年,景家的门槛都要被踩塌了。事情的转变是从他去香港看了张国荣红场演唱会回来后。自那以后,景望舒蓄起长发淡施脂粉,以女装打扮示人,面容清秀,雌雄莫辨。原本七尺男儿郎,突然之间扮成美娇娥。镇上的乡亲连同景家人明里暗里对景望舒规劝、指责、调笑、嘲讽......面对他人偶尔流露出来的惋惜或者关心,他回以礼貌微笑,终究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春夏秋冬,霓裳溢彩。时日一久,县里市上有脸面的女士竟开始模仿起他来,不自觉引领了潮流。
景望舒这般模样,一时间,镇上流言四起,污秽不堪。
景利打小就喜欢跟着这个只比自己大十岁的三叔。那天也是赶集,景利挽着景望舒在市场卖菜,遇到了同学万二娃,这人自打初中毕业就成了镇上的地痞街溜子,不上学不工作成日里游手好闲,不知死活地当着叔侄俩的面取笑着说景利该改口叫“三姑”,嬉皮笑脸问景望舒给景利找了几个三姑父。听闻此话,景利抬腿就给了人一脚,正正踢在命根子上,骂道:“狗杂种,断子绝孙的东西,再敢胡说八道,把你舌头扒出来喂狗。”景利说后半句话时抬头环视着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她早就对关于三叔的流言蜚语积愤在心。或者关乎血缘,或因生物趋同,18岁的景利俨然就是没有喉结的景望舒。
是景三斤拜托景望舒去接景利的,他们家在装修,这个寒假景利得借住在景望舒家里。
到家放下行李,景利自觉在景望舒的衣柜里找衣物洗澡。景望舒原本是要把这些男装扔掉或送人,景利拦着说太可惜,让留给她穿。
景利洗完澡出来,三叔已经准备好了腊酒鸡豚,是些年关家家户户的寻常之物,离家半年的景利对这些美味垂涎欲滴。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大快朵颐,景望舒见状,放下从厨房端出的青菜,取了吹风机帮景利吹头发。
“你慢点吃。”
“想了一路的腊肉香肠,还是三叔疼我。”
“你妈疼你,这些都是早上你妈送来的,我就给热了下。”
景利点点头:“是我妈的手艺。”
“这半年过的怎样,大学生?”
“就是挺想家里,挺想你的。”
“想我?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我还以为你谈恋爱去了。”
“哪有......”正此时景利的电话响起,景望舒探手拿起来“杨骎”,念出这两个字,景望舒睨着景利,眼角眉梢带笑颜。景利抢过手机:“卿卿......”景望舒围着景利打转,听她言辞闪烁,草草应答几句就挂断了。
“还否认,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