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怪了……
韩水月盘腿坐到了宋叔身边,后者正为他演示,如何将内力牵扯得细如蛛丝。
姬有瑕和蒲松风则排排坐在草地上。
夜风分出一缕,吹动了姬有瑕潜藏已久的探知欲,他豁然扭头、望向蒲松风。
蒲松风一眼看出他的小心思:“世子有什么想知道的?只要不过分,都可以问。”
姬有瑕确认:“什么都可以?”
蒲松风重申:“只要不过分。”
姬有瑕一副再也无法忍耐的样子:“我一直很好奇,你家姐姐蒲星炼,和弥乐,他们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蒲松风嘴角一抽:“世子还真不见外。”
姬有瑕大刺刺一笑:“嘿嘿,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嘛,友人之间何须见外?”
蒲松风微叹,语气同情:“你原来一定没什么朋友。”
他看着姬有瑕的臭脸,继续说道,“如果你除了弥乐之外还有其他朋友,再稍微消息灵通一些,就一定听过清泷圣师和蒲家大小姐缔结婚约的消息。”
“婚约?”
姬有瑕简直不敢置信:“他们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再下一步就要成亲了啊!
蒲松风摇头:“并无,婚约实是误传。那位圣师和我姐姐情谊最盛之时,也不过是在外一起游湖观景,在家一起莳花弄草而已。只是因为圣师从来不近女色,所以才会有人臆测,说我姐姐是唯一令圣师钟情的女子。”
不,少年你太天真了。
根据他对弥乐的观察,恐怕也不只是臆测……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姬有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居然一点都不知情。我之前还当着婉婉的面,说……”蒲星炼可能会对他一见钟情。
天哪,池婉婉当时在想什么,替她主子把情敌掐死、大卸八块,然后烧成灰烬抛入大湖吗?
“公子和星炼小姐是在四年前认识的。”
池婉婉突然笑眯眯地出现,把姬有瑕吓了一跳:“只是当时世子正好在闯地狱门,所以不知道而已。”
“地狱门?”蒲松风重复这不太寻常的字眼,“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姬有瑕一手按住蒲松风聪明又好看的脑门:“没什么,这个不重要。”
蒲松风:“……”很好,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姬有瑕转向池婉婉,“你继续说。”
池婉婉于是在另一边坐下,蒲松风也从姬有瑕魔掌中挣脱出来,大致整理好被揉乱的发丝。
想不到太傅大公子还挺讲究。
池婉婉暗暗腹诽,明面上言简意赅地讲述起来:“起初,是星炼小姐突发‘重病’,御医诊不出病因。公子应太傅之请前去,看出星炼小姐被鬼魅缠身,便出手解决了那只鬼魅。他们一见如故,时有往来。”
蒲松风微笑:“只可惜还是有缘无分。”
池婉婉同样微笑:“缘分这东西,向来都是事在人为。”
姬有瑕夹在两人中间,眼睁睁看着空气中两道无形闪电,正在劈哩叭啦地交锋。
“话说,”他换了个话题问池婉婉,“你怎么出来了?弥乐不需要照顾吗?”
池婉婉收回眼中刀光,恢复成原先精明文雅的大管家形象:“星炼小姐在里面照顾。”语气竟然颇为自豪。
蒲松风额角一紧,不是错觉,这句话她是故意在跟自己说的。
……
营帐中的气氛则要安静的多。
弥乐一进帐篷便吐了血,只是他藏得好,没有弄脏地面,借着偏头的动作让血液顺理成章又无声无息地流进了袖管里。
动作快得,连与他擦肩而过的池婉婉都没有发现。
这个姬子瑜果然是个会卸磨杀驴的——弥乐心中暗骂,这边刚让他给姬子琉重绘护身灵纹,那边又立马让姬子璎请他去赴夜宴,好像他不在眼前守着,姬子琉就会当场暴毙似的。
只可惜,人若生病也不可能永远有药可医,更何况是姬子琉那一副漏成筛子的身体。
世间灵药只有一味,只是那味药凡人不可触及。
即便想要得到它的,是这天下最有权势之人。
正如他自己,虽然担了一个圣师的虚衔,但从来也救不了真正珍视之人,不管是亲人,友人,还是……
弥乐躺在床榻上,神思极为倦怠,淡若琉璃的眼珠却不肯闭上,一直追随着面前之人。
惯常招牌式的浅笑不知所踪,此时的蒲星炼秀眉微拧,总是不染纤尘的眼眸中映出一道刺目的血痕,看起来就像无意间闯了祸的小女孩,在被长辈责罚过后,刚刚痛哭过一场。
白衣圣师一语不发,层层广袖被轻轻掀开。
蒲星炼红着眼眶,眼前血色纷飞、似乎是上天专为她降下一场绯红的花雨。
两人一坐一卧,在被血色晕染的空气里酝酿着一夕温存。
“蒲星炼,”她垂眸的样子好美,像清晨之际被露珠压弯了的柔叶,弥乐这么想到,脱口说出的却是,“你该离我远一点。”
他自觉言辞冰冷,蒲星炼却笑了起来。
白衣的圣师浑然不觉,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多眷恋。
他一定记得,他曾经告诉过她的,弥氏族人的血蕴含着天地万物的灵气,如此稀罕珍贵的东西就这样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除了以己之血为她延命,还能是为什么呢?
“我知道。”
蒲星炼唇边挂着笑意,像是在回答自己。她将自己柔软的面庞枕在那条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手臂上。
床尾处,沾满鲜血的软布上已栖息着数只水晶碎银似的蝶。
它们点滴啜饮,仿佛是在品酒,不过几息功夫,透明的蝶翼便成了被酒染红的桃花,片片钻入少女的躯体。
于是蒲星炼也像是一起醉了,耳后莹白的皮肤下桃花轻绽,话语中也透出几丝缠绵。
“公子耗费心血,才让星炼留存于世间。这条性命早已重于‘性命’本身,我必会好好保存。”
直到你悔之不晚,亲手来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