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高忠义从江浙一带快马加鞭,十多天之后回到了陕西故乡。陕西关中平原北部的桥山山脉是花岗岩石堆积山,因此有的地方岩石裸露,怪石嶙峋;有的沟壑、背阴处森林茂密,不利于骑兵奔突作战,因此沿山一带比较安全。他先回到老家,看望安顿了亲人,叮嘱他们注意防范金人烧杀抢虐,及时隐蔽保护好自己。又去路允迪家问安之后,才赶到长安居所报到复命。
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金军已经攻打占领了陕西韩城、同州等地方。
当时,京兆府路经略制置使唐重在关中,以将官曲方为沿河安抚使。曲方老朽无能,不思进取,他把士兵屯驻在韩城,整天以饮食蹴鞠踢球为乐事。这时河东经制使王燮在陕府(河南三门峡附近),遣人渡河打劫金兵营寨。金元帅洛索于是从慈州、隰州引兵向南进攻。于是唐重派遣兵马都监、贵州刺史刘光弼带着金银丝帛到黄河边犒师。结果刘光弼来到华州,听说敌人已经逼到黄河岸边,吓得逗留不进,曲方、王燮的军队自然没有得到朝廷支援和鼓励,士气大挫。金元帅洛索到了河中府,宋人官军扼守着蒲州西岸,金兵不能从此地过黄河进入关中。
洛索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天夜里,他带领军队悄悄由黄河上游清水地带的曲履水渡河,从山西、陕西交界的最狭窄处龙门附近过河到了陕西这边,然后顺河而下,往南出发,到了距离韩城四十里地的时候,曲方才发现金兵逼近了,惊慌失措弃城而去,韩城就被索洛攻破了。刘光弼听说之后,吓得没有敢进长安城,就往西逃往岐山、彬县方向去了。
话分两头,事归一面。
再说,黄潜善、汪伯彦知道他们揣摩宋帝赵构的心事比较准确,可是都市之人和宫廷外面的官吏对这些根本看不到。因此黄潜善、汪伯彦他们内心也非常恐惧,害怕有一天遭到宋人乱军或者抗金士兵的杀害。
八月十五日,退朝之后,汪伯彦找到黄潜善,密谋商量事情。黄潜善一看汪伯彦登门拜访了,就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赶忙差人安排酒菜。
黄潜善说道:“汪相公驾临,真是令这蓬荜生辉啊!”
汪伯彦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黄相公忧国忧民,廉洁奉公,你看这家里那里像个宰相府邸?比起以前的蔡相公府上可是差远了。只是黄相公学富五车,光彩照人,才使得这里不是那么寒酸。”
黄潜善说道:“汪相公公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寒舍叙话?”
汪伯彦说道:“人常说‘五十而知天命。’我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身体大不如前,感觉时日不多啦!因此出来走一走,来看看黄相公。”
黄潜善一听汪伯彦突发感慨,知道他话中有话,肯定有重要事情,就赶紧说道:“汪相公很有口福。岂不闻江西俗语‘焦石李家渡,打酒卖豆腐’。这儿恰好有儿子伯瑞(黄秠(pī ),字伯瑞)在会昌县(今江西会昌)做县丞时带回来的酱干和李渡小曲酒,咱们可以品尝一下,一醉方休!”
汪伯彦赶紧说道:“哎呀,真是‘请客不如撞客’,我今天就一饱口福了!”
正说话间,酒菜已经端了上来。不是很丰盛,但却精工细作,非常精美:一碟花生米、一盘牛筋肉、一盘猪头肉、一盘腌黄瓜。另外一个深底盘子,里面是会昌酱干;中间是一大坛李渡白酒。
黄潜善说道:“略备小菜,不成敬意,快请!”
汪伯彦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用衣袖沾了一下眼角,好像是在拭泪。
黄潜善大惊,赶紧递给他一条手巾,问道:“相公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有何冤屈?”
汪伯彦说道:“惊扰到黄相公了。我那里有什么冤屈,只是看到你儿子伯瑞给你带的孝敬品,忽然想到了我的儿子汪似还在金人大营受罪呢。唉!”
黄潜善听他这么说,紧张的心情才放了下来。
原来,就在前几天,即建炎二年八月初,金人第四次大举南侵,中、东两路金军合兵后,全力进攻相州(今河南安阳),结果遭到宋朝宗室、太宗皇帝的六世孙,知州赵不试的英勇抗击。在这次侵略中,金人抓走了汪伯彦的儿子、军器监丞汪似。
因此,汪伯彦触景生情,不禁流下泪来。
黄潜善安慰他说道:“相公不必着急。这事情咱们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的。”
汪伯彦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却被金人抓走了。我在考虑我的后半生啊!”
黄潜善说道:“虽然我年龄比你小,今年也整整五十岁了,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岁月不饶人啊。”
汪伯彦说道:“现在天下动荡,朝廷播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安居乐业呢。这只能怪咱们命运不好。你看蔡京父子运气多好,真是享受尽了人间富贵。”
黄潜善经他这么一说,知道了他的来意,就说道:“不知相公有何见教?”
汪伯彦说道:“不知相公记得当年东京的繁华景象吗?”
黄潜善说道:“当然记得。当时那里汇集天下名流,物资丰富,都市繁华,夜夜笙歌,那是何等辉煌!”
汪伯彦说道:“那蔡京父子、朱勔父子最后怎么样呢?”
黄潜善说道:“他们以花石纲为名,搜刮民财,导致民怨沸腾,当然被贬斥了。现在家道中落,这人人皆知啊。”
汪伯彦说道:“看来伴君如伴虎,官场宦海往往有惊涛骇浪,还是非常危险的。我倒是有一个良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潜善说道:“你我现在被人视为同党,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尽管大胆说就是了。”
汪伯彦说道:“相公是否记得当年东京外城南熏门里面、正对着中城朱雀门的那座‘鸿宴楼’呢?”
黄潜善答道:“当然记得。当年全国各地官员来京,许多达官贵人的吃、喝、住、玩都在那里,非常热闹,好不气派!蔡相公府邸就在那里不远,我以前去过那里。”
汪伯彦说道:“相公知道这座酒楼是谁开的吗?”
黄潜善说道:“据说是一个朱姓商人开办的。那可是天下第一酒楼啊!据说当年太上皇(宋帝赵佶)还去那里享受呢。不过这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了,你提及这些干什么呢?”
汪伯彦说道:“我倒有个主意,可保后代没有宦海之忧,却又有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黄潜善一听大喜,连忙催促道“快讲,快讲!”
汪伯彦看到黄潜善非常有兴趣,就押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怕相公不愿意去做啊。”
黄潜善说道:“只要不违朝命,不违法乱纪,那有什么不愿意做的?”
汪伯彦说道:“那就好说。你我都知道当今圣上有向南播迁之意,只是不便启口。你我作为圣上的左膀右臂,就应当把圣上的意思宣之于众。”
黄潜善说道:“这个朝廷大内重要官员人人皆知,只是其他底层官吏看不清楚罢了。”
汪伯彦说道:“相公可以先派遣人去杭州,查勘地形。选取一块可以作为都城的地方,做出建筑规划图。然后再在皇城正门之外空旷之地,圈占大片土地,以备将来之用。”
黄潜善说道:“前一段时间,皇上有南迁之意。我已经派人去勘察过了,这里还有一份草图。只是那个地方经过吴越武肃王钱镠、文穆王钱元瓘、邓王钱俶等人的治理,都城虽然很完善,但是已经很老旧了。”
汪伯彦说道:“这个正好。相公可以奏请圣上,暂时住在杭州府衙之内,然后派遣十万人马,连夜修建新的宫城,作为永久定都之所。”
黄潜善拿出了那份草图。汪伯彦指着一处地方对他说道:“相公可以派人把这块地方先圈起来,作为车旅马场之用。”
黄潜善大笑说道:“要这些荒凉地方干什么。这些地方目前还是荒草滩,乱石堆,非常偏僻,连个鸟儿都不去。”
汪伯彦说道:“正是因为这样,现在买下那个地方,就没有人和你竞价。如果你把那里平整之后,当地百姓还会感恩戴德呢。只是我的儿子还在金国扣押着,我没有人去打理这些啊。”
黄潜善说道:“我的儿子现在是朝廷命官,也不好去做这些与民争利的事情。”
汪伯彦说道:“那你我不用出面,找个聪明可靠之人,就像当年蔡大人利用朱勔那有,替咱们打理,这岂不……”两人相视一笑,连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