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茂荣迎着皇帝的目光,无畏的言道:“姜相自幼和圣上交好,冒着族诛大难,参与东林门兵变,被圣上委以重任,尽心治国,机鉴明远,臣下认为,姜相有从龙之功,圣上待姜家也恩重如山,姜云天绝不会有谋逆之心。”
看到皇帝阴晴不定的表情,梁兴奴担心事态激化,赶紧转移议题,“圣上,距离元节愈来愈近了,再过十八天就要冬至祭天了,很多仪程还没有敲定。”
公协赶紧附和,“往年都由姜云天主持,今日咱们君臣共同商议。”
见到公协出面,皇帝压下了怒火,幸亏梁相还记得大概,众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时辰,才算是敲定了方案。
冬日天短,天色暗下,商议完毕后,众人相继离开皇宫。烛光下,唯有梁兴奴还在复核批阅的奏章,要晚走片刻。皇帝疲倦的斜靠躺椅,年底事务繁多,让他有些精力不济。公协虽然勤勉,可不够果决,姜云天被关在都官狱中,很多政务大家不熟,还是等皇帝定夺。想起原来优哉游哉的日子,皇帝有种莫名的惆怅。
亲自给梁兴奴斟茶,皇帝随口问道:“梁相,朕听衡国说,这几日有二百多名太学士子上书。朕看事情不简单,怕是背后有人挑唆,不知梁相怎么看。”
见皇帝斟茶,梁兴奴诚惶诚恐的谦让,“圣上,微臣曾做过大学正,对太学算是熟悉。这次带头上书的几人,也都人品耿直。大学正刘龟蒙是河间人,为人肃正,勇于任事,专心治学,微臣想,此人绝不可能被人收买利用;带头的学士王文成是皇领人,乐知默是河间人,修增安是东元人,可能不明是非,不知内情,要说被人利用,也不太可能,这几人平素求学养正,以家国为念,微臣认为此次上书,也算是太学士子议政的传统,圣上好言安慰几句便是。”
皇帝很惊讶,“这位刘龟蒙刚正的很那!朕少年听他讲学,很是严厉。陈师傅教学,是和风细雨,他教书可是暴风骤雨,看起来要瞒过天际。说实话,他的学问要远在陈师傅之上。陈师傅还让朕看过他写的《为政大略》,虽然不如你写的《中天政要》详尽博大,可也能别出心裁,独树一格。”
说到这里,皇帝想起当年读书的场景,笑道:“公协年纪最小,读书最是心不在焉,朕还记得他打过公协,公协还想着让朕给他报仇,打刘师傅一顿。”说到这里,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当时朕就把公协打了一顿,太给朕丢人了。”
“微臣小时读书,也是心不在焉。”梁相微微一笑,“圣上不必挂怀,说起来,太学和辟雍这十多年来,在姜云天关照之下,算是不错。这几年皇领风调雨顺,国库大增,待罪的姜云天钓名沽誉也罢,真心实意也好,给太学和辟雍多建些学舍,多拨些钱粮,太学生现有千人,每月两千镈币贴补家用,自己衣食无忧,若是能在外面做些读书人的营生,还能养活家人,这自然念着他的好了。”
“让士子上书,总是脸面不好啊!谁都不愿意被读书人骂!读书人喜欢明嘲暗讽,能骂的人遗臭万年!朕听说有个《老游记》,借着牛鬼蛇神的由头,拐着弯子骂厉愍帝成庄昏庸的!东元有本《东海花》,也是绕着圈子骂东国好色国王师义庆的,梁相明日就和他们商议,若是他们能撤回上书,朕答应每个月再给他们补五百镈币。”皇帝想了想,追加恩惠,“不,补千钱。”
梁兴奴笑道:“圣上能不怪罪,就是最大的恩赐。钱粮之事,此事过后再说,圣上也知道,读书人有时候好点面子,虽然他们也很想要这赏赐。”
皇帝点头大笑,突然问道:“梁相怎么看姜家叛逆案?”
问的突然,梁兴奴不知何意,如实回奏,“姜相于微臣有引荐之恩。”
“投桃报李罢了!”皇帝语气轻蔑,“当年东林门兵变,朕以为大势已去,万没想到姜夫人单人匹马杀出,才使兵变成功。可太一教认定姜夫人滥杀无辜,要将其关入化真院,以示惩戒。朕有心保全,却毫无办法,正是梁相提出的皇权为大,律法次之,戒律最末,才救了水真。你与上师的辩难,引经据典,旁稽博采,硬是将这几个老鬼驳倒。那次辩难,可谓数百年之经典,使人耳目一新,眼界大开,朕治国十八载,能有梁相辅佐,是朕之大幸。”
梁兴奴此生却对那次辩难最是得意,为此还写了《思鉴》,口中却谦虚,“圣上,辩难终归是口舌之争,我说此对,他说此错,也无不可。微臣不过是用他们太一教的经书驳倒了他们,也不过是考据多些,言语锋锐罢了。几位上师心性恬淡,与世无争,没有太多计较。过后细想,那时的太一教也存了放过姜夫人之意。最关键的是,圣上有奋起之志,争雄之心,派大兵压向野穹山。”
皇帝叹曰:“可最后还是姜夫人顾全大局,自残其身,才平息纷争。”
梁兴奴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吧!姜夫人此举也传为美谈。”
皇帝赞许道:“梁相虽然出身低微,但平和端正,学问优长,自幼民间长大,知民疾苦,进入成业殿后,能宿卫忠正,勤劳国家,是不可多得的良臣纯臣,这也朕让你做太子太傅的原因,朕其实还是最想听听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