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自己是停尸房的，有特异功能，知道你女儿的所有事，出于好心来通知，显然不可能。

“哦……！”陈父反应冷淡，再次倒上一杯茶，望着我。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

“她在去世前曾找过我，说多年前自己做的错事没脸来见二老，嘱咐我带个口信来，她知道错了，她对不起二老的养育之恩。

不成想她昨晚突然去世，我不得已提前来送口信，本来打算春节前来的，她突然离世，丢下孩子一个人，没人照应。您的外孙女正值高中关键时刻，我想这事得提前通知您。”

抱着忐忑的心看着老头，我也不确定他信不信，反正自己说的自己都信了。

陈父：“你们是？”

“哦，我们是「愿望快递员」为别人跑腿，送一些东西！”我庆幸自己早早把托词想好。

陈父追问：“哦，你们是怎么收费？”

“一块钱一个愿望，不是客户挑我们，是我们选客户，公益活动！”

我一瞬间觉得，加上公益活动更有说服力。

陈父起身道：“我们知道了，谢谢你。”

我一看这是逐客令，不在多说什么，这第一个遗憾愿望，我算做到了，至于其他不是我该操心。

起身离去，走到大门口时，我隐约听到屋里传来哭声，以及咒骂声

“早就和你说，那个男的不靠谱，你就是不听，让我可怎么活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这么狠心啊，……呜呜！”

我默默离开，我能做的只有把事情通知到，无法治愈老人的悲伤。

坐上回市里的公交车，我靠在窗边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不由得疑惑，自己怎么了，中了魔咒不成，因为一个梦里出现的老和尚，就做起这些荒唐事。

没有一分报仇的荒唐事，感觉脑袋被门夹了，若不是还能是什么，诅咒？自己都不信这玩意。

车子在一个站点停下，上来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孤身一个人，我连忙给她让座。

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也有自己的底线，为病残孕让座是我最后底线，至于老人，我觉得没必要，他们七早八早去抢特价菜，领鸡蛋，身手矫健，健步如飞，撞一下子都能把你撞飞。

“谢谢啊！”

孕妇很客气，看她抱着肚子，动作很慢，走两步都气喘，应该是要生了。

我摇头表示不用谢，抓着栏杆一路站到市区，感觉自己的腿都要断了，这一趟车不知怎的人挤人，也不知道都去干什么。

回到市区我一看时间，吃个饭就得马上去上班，干脆不回家，直接转道去医院，后门反正多的是苍蝇馆子，不差我一口吃的。

........

我在一排门脸前走过，思量吃什么好，最后选了小炒。

饭店名字叫‘骏和食府’实际上只有十来平米，拢共六张桌，老板认为，写饭店进来的都是平常人，写小炒、盒饭，都是农民工，赚几个钱不容易，东山市有一家‘六合食府，’去哪吃饭的都是开汽车去。

饭店六层楼，装修十分考究，随便吃一顿没个千八百块下不来。

老板看着眼热，就把自己招牌改成‘骏和食府’，他名字不叫骏和，他儿子也不叫骏和，他叫李大炮，人如其名，性感火爆，作为地道北方人，他平日里嘴上零碎多，‘他妈’，‘你妈’，‘姥姥’，以至于是这一片出了名的臭脾气，前前后后的十几家店铺老板，没有一个和他相处的好。

偶然瞧见隔壁墙上挂着八骏图，又见老板娘绣的家和万事兴，他一想，万马奔腾寓意客户源源不断，和字也是以和为贵的意思。

他小学就早早辍学，文化程度自然有限，就这样东拼西凑把店名凑齐，主要经营小炒，北方菜系，主打量大，米饭管够，深受附近工地农民工喜爱，对，他费尽心思起的名字，最终主要客源来自工地。

老板是个跛脚汉子，四十有三了，可能是经营饭店缘故，他近两年发福不少。

其实他以前很瘦，瘦的好似麻杆，都说心宽体胖，他心不宽。反而小心眼，容不得别人占他便宜。

听说他趁人家老公不在家，去约人家媳妇聊闲天，若真是聊天，不至于被打断腿，他聊天聊到‘床’上，这事就不是小事，是大事，搁谁能忍，人家老公拿自己新买的棒球棍直接把他腿打断，他还不敢吱声，主要理亏，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还别说，一条腿残疾并不影响他女人缘，没两年就勾搭上一个离异带孩子的女人，组成一个完整的家。

我之所以在这吃，主要家里老妈炒菜清淡，油盐少的不能再少，要不是菜里有肉，我都以为在寺庙吃斋饭。

兴许是年纪大了，最近两年特别相信公众号分享的文章，痴迷其中，一个人痴迷还不算，总时不时轰炸家里的群。

李大炮的‘骏和食府’虽说老板脾气臭，饭菜贵，好在菜做的还行，多油多盐，油哄哄的炒菜很下饭。

我进去看了一眼，几乎都要坐满了，天气冷，屋里的暖气倒是给力，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一到冬天，靠门的位置绝对没人喜欢坐，门缝里透进来的寒风刺骨，没其他座位，我也便不讲究坐了。

“给我来份招牌小炒肉！”

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一个锃亮光头从后厨探头出来，手里抓着炒勺，朝我点头示意，他再次钻进厨房忙碌。

没多大功夫，一盘子热气腾腾的小炒肉被端上来，放在我桌上。

一场雪一场寒，外面风呼啸着，这间饭店成了大家避风港。

我埋头吃饭功夫，双开玻璃门被推开，一股子冷风好悬没把我送走。

三个壮士汉子，一身棉衣，面露凶光，更是提了铁管，我一看这架势少说不得是来是闹事。

正巧李大炮端菜出来，瞥见三人，没理会，把菜放桌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几位你们是吃炒菜还是别的？”李大炮看似不慌，实则警惕起来，多年摸爬滚打，这点市面还是见过。

他转身走向厨房，三个汉子显然也不想当着人闹事，

尾随着进了厨房，里面猛的传出吵骂，东西摔地上的声音引起大家注意。

想来大家都看出三个汉子不是善茬，不愿意多管闲事，他们怕，我也怕，怕惹事。

这年头好人难当，因此轻易的大家都装作看不见，

时间不大，三名汉子出来，一身衣服都是血，他们恶狠狠瞥了在场所有人一眼。

咯吱！推门出去。

咯吱！一名汉子又回来，站在门口，盯着门内，冷笑着说：“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谁敢多嘴，我撕烂你们嘴！”

咯吱！年久失修的玻璃门发出刺耳的扯臊，好似嘲讽一众胆小如鼠的人们。

我连忙起身，掀开通往后厨的布帘，入眼满地厨具。菜叶子，灶头的火呼呼燃烧。

李大炮躺在湿漉漉地板上，一动不动，若不是他大肚腩起伏，我都认为是凉了。

我丝毫不慌乱，这个时候庆幸自己好学的好处，撤掉围裙，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我发现身上有多处棍棒印记，最严重的还是脑袋，后脑勺被开一口子。

到前面找到一个白大褂，也算是李大炮工服，折叠数下捆绑在脑袋上，这会儿就不讲究合理性。

拨打了急救电话，本就在医院后面，到的也快，直到李大炮被抬上车大家才反应过来。

开始有人逃单，一桌三五个菜，外加酒水顶天一百多块钱，我也没资格拦，就独自回到座位继续吃。

这一折腾，我的饭菜凉了，把一次性筷子丢在桌上，我起身站在门口，第二份想跑单的两个人和我撞了满怀。

“老少爷们，咱们做个人好不，他李大炮为人是差了点，人家不偷不抢，辛苦炒俩菜养家糊口，大家差这点钱嘛，要点脸。”

我义愤填膺，怒视着有想法没起身，和已经站起来看行情的几人。

并非我多管闲事，菜凉了，搅了心情，堵着心口，不爽，吃着冷饭菜看别人逃单，我更不爽。

兴许是我的气场震慑住一众人，吃好的自觉扫码结账离开，临走看我的眼神都不善。

直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正巧李大炮媳妇来了，这女人身材高挑，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丰乳翘臀，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哪怕是穿着厚重羽绒服，依旧盖不住她妖娆的气质，通俗点说就是骚气。

“老板娘你家男人被人打伤住院，你赶紧看看去！”我纯粹出于好心，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求别人厚报，但求无愧于心。

女人吴美婷，三十出头，前夫哥嗜酒如命，喝完酒便打骂她，忍不下去提出离婚，把孩子就在身边，她知道一个烂酒鬼指定带不好孩子。

她儿子才上小学，正是花钱的阶段，正巧遇见李大炮，后者善于花言巧语，深得女人喜欢，没几天便拿下这个离异带孩子的女人，也不排除吴美婷自己愿意，她也不想找个残废，两张嘴的吃喝，孩子上学都是花钱的地方，她一个小三十的女人，找工作不太好找。

做服务员人家嫌她年纪大，做保洁，她自己不愿意，怕受累。

跟了李大炮，她不愁吃喝，饭店不大，一个月怎么也能赚几万块钱。

唯一让她不满的是，自己这二婚老公是个花心大萝卜，自诩风韵犹存，没日没夜伺候这个残废，还是喂不饱他。竟然时不时跑出去勾搭别的女人。

“死了才好……！”吴美婷恼怒地甩下一句话，直奔收银台，把所有现金都装包里，抬眼看我，没好气道：“打烊了，赶紧走吧，别忘记付钱哈，别以为他不在就想跑单！”

摸了摸鼻子，我倒成坏人，把钱付掉转身就走，热脸贴冷屁股，我多余管闲事。

天蒙蒙黑，气温降到零下五六度，刘姐的煎饼摊还在热火朝天的干着，很多人喜欢简单吃点，多数会选择煎饼。

我靠近煎饼摊，点头打着招呼：“刘姐还不收呢，听说今晚会特别冷，天气预报上说最低零下十多度，你可注意身体！”

“没多少材料，再卖一会就收，你上班啦？”刘姐一边做着煎饼，一边不耽误和我闲聊。

都说恶环境培养能人，她从什么都不会，到支起摊子，一个不善言辞的乡下女人，经过历练，现在能热情和你聊上一会。

“大姐，请问东山医院是这边嘛？”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煎饼摊前，这人正是我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孕妇，挺着大肚子，把自己裹在宽大羽绒服里，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没错，你从这后院穿过去就是！”刘姐很热情招呼：

“我带你过去吧，咱们走前面吧，这里容易冲着你！”

我担心孕妇走后院容易被停尸房冲着，觉得还是帮个忙带她过去。

“对对，小李说的没错，你从小路过去前面进！”刘姐点头附和。

农村老一辈的都讲究这些，孕妇和小孩容易被白事吓着，实际上是孕妇和孩子精气神弱，容易被外界影响，一般都尽量避讳一下。

孕妇虽说不知道他们为啥这么说，不过听说容易被冲着，她也没反驳，点头连连称谢。

“来，我给你拿，也就三分钟的路。”沿着外墙我头前带路，直接把她带去门诊厅，我才告辞离去。

“小伙子多谢哈！”孕妇很懂礼貌，脾气稳定，都说孕妇到孕晚期脾气暴躁，情绪不稳定，这个人是个例外。

我穿过医院直奔后面停尸房，到时李伯正在喝茶，看他一脸悠闲，知道今天肯定不忙，老爷子舒服待一天。

“您老赶紧回吧，今晚降温，晚上注意关好门窗，多盖几床被子！”我抄起他大暖壶帮忙接了一大壶热水。

“我一把老骨头怕啥，想当年北上那个地冻天寒才叫冷，那才叫冻死人的冷！”李伯不以为意。

我才想起来老爷子当过兵，打过仗，现在的苦不及以前的百分之一。

“哦，对了，小姑娘下午找过你，听说她母亲的告别会明天办，哎，也是一个苦命孩子，母亲一死，自此无依无靠，可怎么活啊！”

李伯很同情女孩，不由得感慨。

“哦，到时我去看看，也许她还有亲人，只是还没得信，估摸着明天就有人来。”我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没底，陈小花的外公外婆会不会来，肯不肯来都是未知数。

哪有父母真正恨孩子，再说现在都死了，他们还能狠心不来，铁石心肠的人不能有。

老爷子收拾完自己东西走了，我一个人又开始了枯燥无味的夜班。

今晚的暖气格外的热乎，我猜是院领导交代过，今晚气温低，不暖和一点，病人受不了。

医院的告别厅就在停尸房旁边，有几个厅，大小不同，针对不同需求。

陈焕梅的灵堂放在一号厅，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厅，遗像挂在墙上，有花点缀，陈小花一身白孝服跪在遗像前痛哭。

二中校领导得知这事，让班主任张罗着事情，更是学校出钱买了俩花圈。

一大早，告别厅里来了两位老人，他们一身黑衣，脸上满是悲伤，双眼红肿，显然昨夜哭的太多导致眼睛红肿。

我走过连廊就听见痛苦与责备的话语，听出是自己希望声音，心里放心不少。

“你个不孝女啊，说你不听啊，现在倒好，你死了，让我们我们怎么活啊……那个没良心的废物，也不来送送你，你满意吧？”

陈父怒斥的声音传出很远，老太太抱着外孙女哭的稀里哗啦。

站在一旁的老师，连忙上前劝说：“您二老注意身体，哭个好歹，让小花怎么办。”

本来学校意思是送俩花圈就行了，班主任刘瑞龙觉得不妥，自己学生目前无依无靠，让她一个人怎么办，因此请假过来主持一下。

我这时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他蹲在拐角，似乎在哭，瞥了两眼转身离开。

我推测是陈焕梅的老公，那个消失很多年的老公，那个输钱跑路的男人，那个不招岳父岳母待见的男人。

最后还是狠心离开，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留下来，果真是个狠心的男人。

我立在告别厅门口，看着冷清的小厅，加上自己拢共五个人。

他们都看到我，各自表情不一，陈小花看我眼神是感激，陈父母也是不冷不淡。

老师则是茫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他从一家子三个人眼里看到信息。

我献上自己准备的菊花，鞠躬行礼完成，转身走出告别厅。

“大哥哥……！”

我停下转身看去，陈小花含着泪点头，开口道：“我母亲还有什么嘱托嘛？”

看她一脸迫切的眼神，我明白她心里还有一点念想，希望母亲能给她留下回忆。

“你妈妈希望你十八岁的生日开开心心，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陪你过，当然你不介意的话。”我最终说出我的目的。

“多谢你大哥哥！”陈小花泪流满脸，竟然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温馨。

我直接离开去休息，至于后面的事也非我能操心，想来外公外婆会照顾小姑娘。

‘露西餐吧’，东山二中对过柳林路上一家年轻人喜欢的餐厅，整家餐厅粉刷成玫红色搭配黑色，店内摆设各种卡通雕塑，更有丰富绿植花卉点缀，每一个角度拍照都很出片。

他们家推出学生套餐，情侣套餐很瘦欢迎，尤其是二中的学生，吃饭时间，这里随处可见就餐的学生。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放着一个六寸蛋糕，特意问过蛋糕店老板，女孩子喜欢什么口味，最终定了水果蛋糕。

更是顺路买到一束玫瑰花，正值中饭时间，就餐的人开始多起来。

陈小花带着闺蜜好友三个人推门进来，看到我便挥手招呼，落座后她的闺蜜直盯着我。

“你是谁？”显然她好奇一个看似社会闲散人员请朋友吃饭，总觉得哪里不对。

“梅梅不要闹，这是我哥！”陈小花打消闺蜜的胡乱猜测。

“老板推荐的水果蛋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有这束玫瑰花，祝你18岁生日快乐，人生路漫漫，祝你一路顺风顺水！”我送出自己的祝福，笑呵呵看着面前朝气蓬勃的少女。

“谢谢……！”陈小花眼泪汪汪，说没两句，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陈小花和闺蜜们将蛋糕一扫而空，捧着鲜花闲聊。

一个少年走到桌前，盯着我看了很久，才转头看向陈小花。

开口道：“今天是你生日啊，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好给你准备礼物！”

常洲一脸堆笑，搭配稚嫩帅气的脸蛋，确实很讨女孩子喜欢，只不过她不知道，先前的一个小举动，彻底让他在女孩心里留下不好印象。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用不着你破费。”陈小花不冷不热的说道：

常洲一愣，看着女孩冷漠眼神，他明白女孩在记恨之前自己反应。

“花花，你听我说！”常洲上去要抓陈小花的手，被她闺蜜拍开，她们听说这事，打心里也厌烦这个虚伪男人。

一看这架势，常洲识趣离开，走到门口时转头瞥了一眼陈小花，眼中满是嘲讽，以及戏谑。

他知道，只要抓着机会哄一哄，女孩自会原谅他，人多的时候显然不适合哄人，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

“感谢你，大哥哥。”陈小花脸上悲伤还未褪去，失去母亲这个依靠，她显得有些孤独，值得庆幸，她的外公外婆接力上。

看着蹦蹦跳跳进入校园的身影，我长舒一口气，这个事情终于做完。

感受到两点金光飞入眉心，我直观的感受是眼睛看东西更清楚，耳朵听的更远，身体轻飘飘好似要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