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傅水瑶扶着膝盖起身,她朝着唐延年一拜:“今日,是水瑶言语不当,如今,承蒙长公主殿下规训,水瑶知错,特向唐姐姐请罪。”
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又是一副已然受诫的样子。
唐延年立刻扶起她,神色也颇为感动:“我向来大度,不会同水瑶妹妹计较的,日后妹妹定要谨言慎行。”
她慢条斯理地说完,眸光平静地看着傅水瑶。
傅水瑶眼中闪过了一丝讶异,按照她的观念,她已经赔了不是,唐延年必定是要和她客套一二,多少要说几句她自己的不是。
此时自有长公主的眼线盯着,她又对外如此谦卑,知错就改,回家后也好对长辈有所交代。
结果,唐延年是一个台阶都没给啊!她真的就心安理得接受了傅水瑶的道歉,并且话里行间坐实了她的不是。
傅水瑶一阵急火攻心,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姐姐好肚量,妹妹日后必定要找姐姐讨教一二。”
她着重咬重“讨教”二字。
唐延年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波澜不惊地看着傅水瑶:“那我等着。”
语毕,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唐延年悠悠叹了一口气,略带怅然感慨:“我本是无意得罪人的,只怕,这梁子已经结下了。”
春绿很是不解,怔怔问道:“娘子同那傅娘子虽有误会,但那傅娘子已经同你道歉了,为何还结下梁子了?”
唐延年看着春绿那双清澈的眸子,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哪里是要道歉啊!她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立个知错就改的好名声,再把我架起来,放在火上烤。这位傅娘子,才是真的能屈能伸,不简单啊!”
春绿不以为意,她烂漫地一笑:“我觉得咱们娘子才不简单,我还担心你会被欺负,可你在这众女娘之间,不曾露了半分怯,真真是让奴婢看得心里畅快。”
“傻春绿,你以为我当真就赢了?”唐延年颇为无奈地问。
其实,她心知肚明,她一时意气逞口舌之快,后来会有更多的麻烦。
只怕,她如今的名声也已经不大好听了。
这世道,女子不易。
但若要毁掉一个女子却很容易,只需要让她声名狼藉即可。
春绿见唐延年神色不对,她面露迷惑,不解道:“奴婢愚钝,还请娘子明示。”
唐延年缓缓一笑:“长公主殿下是在帮我,一是在众人面前肯定我的身份,断了那些女娘们的闲言碎语。二则是罚我一时意气,与那傅娘子相争,三则,我与那傅娘子一道受罚,既彰显殿下公正,又敲打了旁的女娘。长公主一举三得,这其中关系,妙着呢!”
她说着,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仍旧觉得她是好人,记着她的提点。”
春绿恍然大悟,她微微蹙眉,敲了敲自己的头。
“原是想跟着娘子见见世面的,奴婢真是没用,什么都不曾看明白。”
唐延年看着她,眼神很是温柔,徐徐道:“有时候,看不清白未必是坏事。人啊!就是难得糊涂,活得太清醒了,也未必是好事。”
春绿叹了一口气,她不解问唐延年:“娘子世事通透,又为何今日在众娘子之间冒尖?”
“春绿,你可曾在乡下待过?”唐延年反问她。
春绿有些发懵,她点了点头:“奴婢就是家中日子难过,连生计都保证不了,这才被卖到侯府的。”
“那你可知道,忽然走了大运的人家,在乡下是要被编排的,成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唐延年又问。
春绿茫然点头:“可这又和娘子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那些娘子眼中便是不如她们,却凭着时运被封为郡主,一朝跃在她们头上的人。因此,她们就像乡下的那些人一般无二,心里看不起我,又气自己没这个本事,竭尽所能要将我踩在脚底,要践踏我过去能被她们寻到的任何一个错处。”唐延年说的时候,脸上带着嘲讽,但眸光却异常坚韧,“纵然不是白鸭这个身份,也会有旁的东西的,如果不对我这样卑劣的人审判,又如何衬托她们的高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