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老卒忙不迭点头，他自然是认识刘德禄的，两人都是加入羽林没多久，没有通过羽林卫的重重考核最后退出的。

前些年，他们一直还在通信，可谁知去年老刘便撒手人寰。

人老了，说话也开始啰嗦，但显然汉武帝想听的不是这些。

“刘老兄是不是对你说过，他收养了一名孩童？”

蓝田老卒擦了擦眼泪，回忆往昔，总是伤感，微微点头道：“是啊，刘大哥在九年前吧，去终南山跑脚力送信的时候，捡到了一名孩童。”

“刘大哥对我说，那孩子当时穿着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便是贵人家的孩子，只是好像失忆了一样，忘记了过往。”

“刘大哥当初也试着托人找过，看看有没有谁家丢失了孩童，沿着太乙河寻了许久，都没找到什么线索，后来才将那孩子给带回去收养了。”

吧嗒！

汉武帝握在手中的茶盏落地，顿时摔个粉碎，那苍老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栗，颌下胡须在颤抖，昏暗的灯光下，他苍老的脸颊神色晦暗不明。

曹懋将蓝田老卒带了下去，汉武帝重重坐在蒲团上，伸出手去摸着酒盅，嘴中喃喃道：“他没骗朕，他说的都是真的……”

汉武帝不是没怀疑过刘默话中的真实性，他也怕有人想利用自己对已故皇次孙的感情挑事儿，怕刘默是被人精心策划安排的，对待这件事，他不得不谨慎。

所以他才会让曹懋去查。

一个人可以说谎，两个相去甚远的人是不可能说谎的！

汉武帝缓缓支撑苍老的身躯，颤巍巍的朝大殿外走去。

月光皎洁，温柔的洒在皇宫大殿外，汉武帝背着手，抬头望着浩瀚的星空，声音低沉呜咽的道：“据儿，你的儿子还活着……”

“你文弱了一辈子，临了了却和朕硬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嘲讽和无边的自责。

巫蛊之祸，是他误判了刘据的性子，作为父亲和君王，他对自己的儿子太了解了，这个太子信奉儒学和公羊学，文文弱弱，和汉武帝锐意进取生性好战的性子截然相反。

所以在巫蛊之祸发生时，尽管汉武帝远在甘泉宫，他都不认为刘据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因此当时他压根没预知到事情的严重性，仅仅只是让在长安的丞相刘屈氂配合江充调查太子。

在汉武帝的预估中，就算最后刘据真的用巫蛊诅咒他，也不敢走上造反的道路。只要撑到他回长安，事情完全可以在他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后来发生的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太子悍然发动兵变造反，刘屈氂不得不调兵平乱，在追铺刘据的过程中，最终刘据兵变，自杀身亡。

皇后、皇孙、皇孙妇、太子妃等人接连相继自杀……这些全都不在汉武帝的预料之中。

“如果你活着，该多好，你的儿子没死，朕的孙子没死啊！”

“他还活着，还好好的活着，这些年一直活在咱爷两的眼皮底下啊！”

“你他娘的……谁让你自杀的，朕还没准你死，你这不孝子！”

汉武帝很孤独，至亲接连相继离自己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彻心扉对一名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是致命的！

在人前，他是那个说一不二的汉武大帝，可归根结底，他也是一名孩子的父亲，一名孙子的爷爷啊！

“祎儿，爷爷九年前将你弄丢了，这一次爷爷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眼眶中的眼泪被收住，如虎一般的眸子眯起，这名年过古稀的老人，此时正在暗暗决定什么，眼神中渐渐漏出年轻时那种好战、狠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