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我一夜没睡,直到第二天一大早,灵儿进来叫我,她身着一身米黄色的齐胸襦裙,又在外面披了一件大红色的薄纱披风。头上挽了个发髻,插着两支金色的步摇。上面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摆动着,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辉。
“你穿的可真好看。”我面无表情的说。
“每次见面哥哥都这样夸,就没点新意。”灵儿冲我撅嘴撒娇道:“哥哥没睡好吗?脸色这么难看?”
我说我没事,可以陪她一起出去,我知道我满脑子都是关于我穿越后的种种疑问是不可能睡得着的:“那哥哥也穿上汉服去吧。”
我拉开了衣柜,果然在那些短袖,长裤之中发现了好几件整整齐齐挂着的汉服,我挑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在外面又披了一件藏青色的道袍。
我没怎么穿过汉服,跟着手机的教程花了快十五分钟才穿好。我个子不高且皮肤比较黑,一直觉得自己穿汉服这样的又长又宽松的衣服并不好看。但是穿好这件衣服后我不由自主地挺着腰板,睁大眼睛以配上这件衣服特有的气质。出门之后,我看到灵儿的眼里也透露出了一丝震惊,我没有在意,和他处了门。
我们叫了一辆网约车(我甚至心中还感叹到没想到这里也有网约车),除了宽大的的“ZMZ”logo,这辆车的外观内饰我原本宇宙它应该有的样子一模一样,一样的中控大屏、电力驱动和白色的内饰,对我来说它反而像一辆盗版车。从我们在郊区的家到南尾商业街全程需要穿过整个市中心,我看着外面的风景,路上的汽车除了logo以外和我原本宇宙的没有丝毫区别,我又看着周围的建筑越变越多。郊区的那些矮房子,有些是像我家那样传统结构的木房子,但是绝大多数还是现代化的水泥建筑,而来到市中心后,我再次怀疑我还在原来的宇宙没有过来,中心区还是一样的玻璃幕墙组成的一幢幢高楼大厦,乃至矗立在中心区那座600米高的摩天大楼也在这个宇宙有着对应的版本。然而汽车驶近以后,那些看着差不多的建筑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那些建筑的玻璃似乎加了一些能够产生金色反光的物质,建筑的外形也有着不小的差别,就比如那栋摩天大楼是方形的,而不像我原本宇宙那样是子弹一般圆润的造型。整个楼用的金属材料以香槟一般的金黄色为主,而不是我原本宇宙那样的银白色。
真是所有东西都有对应的,活像在镜子里的世界一样。
我看着窗外,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镜像。自从昨晚躺上了床,恐惧和悲伤就开始无声地折磨着我,我每每闭上双眼,眼前就无时无刻地浮现出我真正的爸妈和妹妹此刻正着急地流下眼泪,在景区呼唤着我的名字,哭着哀求警察找我。我看着眼前那亦真亦幻的景色,想着我会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我想着想着,越来越觉得胸口一阵阵撕裂一般难受,又想被塞了一块铅一样沉重。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想着一定要想到回到原来宇宙的办法。
我就这样和心魔对抗着,直到司机停下了车,灵儿叫了我我才回过神来。
目的地到了,眼前的景色,让我暗暗感叹,我去过这个南尾古街在我原本世界对应的商业街,但是这个宇宙的南尾古街简直就是活脱脱把一片古代的空间切割下来然后搬到了这个现代化的世界里:青砖灰瓦,飞檐斗拱,无不体现出了这商业街的古朴韵味;那些敞开的店铺,作坊里面,无数匠人,小贩在里面高声叫卖;从汉服刺绣到国画书法,从点心糖水到佳肴美馔,从家具门窗到刀剑铠甲。这条商业街几乎将一切华夏最传统最纯粹的美所包含了。商业街相当热闹,人来人往。我仔细看去,才发现所有的店铺都连着作坊,你能清楚的看到匠人们的工作。他们完全秉持纯手工和传统的技艺。画画颜料全部都是矿石研磨或者植物提取,漆器是用生漆麻布一层层髹饰的。而那些螺钿工艺,匠人们伏在案边,一点点研磨着手里的细小的贝壳片,直到它们散发出彩虹一样的绚丽色彩,再把它们镶嵌进木制品的凹槽里,继续打磨直到整个木器变得光亮。而我在这些工艺品里居然找到了不少点翠和玳瑁材质的东西,而且看那些工匠是真的用了蓝色的翠鸟羽毛和海龟壳,看来这个宇宙这些东西不违法。
“哈,每次哥哥到这里都要在这愣半天。”灵儿拉着我的手:“走啦,先去霓裳万千看看吧。”
看着灵儿灿烂的笑容和周围欢笑的人群,我的心魔瞬间被镇压了下去,我还是好好和灵儿在这里玩玩吧,不管怎样眼下这种情况,悲痛的心情不但不能改变现状,甚至很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
“这里建成了很久吗?”我问道。
灵儿看来已经来过好多次了,她兴致勃勃地介绍到:“是的,已经有1700多年了,但是改造过好多次了,前几个月还改造过呢。这个地方在大一统后很快就被汉华商会买下来了,每次改造都是按照古法和古制修缮、重建的,并且街区范围内除了汉华商会认证的商铺作坊以外不允许任何其他人在这里开店。所以这里和一千多年前没任何区别。”
“汉化商会?听你讲了好几次了。”
“是大明在槃华六年,也就是国际历1840年成立的,专门负责管理一切华夏传统技艺作坊和企业的商会,由陛下和礼部直接执掌,一家作坊或者企业想要获得他们认证不光难,而且还要每年接受考核,一旦考核不过关是要被摘牌子的。哥哥看,”灵儿从一个刺绣的斜挎包里翻出来一张卡片:“这是汉华商会的对符,哥哥在那些商会的产品上找,一定能找到他们的官印,再用这张卡片去比对,只有能严丝合缝对上的才是真正被商会认证的,否则就是冒牌货。一旦有假货的话直接打电话,不论如何商会他们一定会去处理,礼部和汉华商会可是出了名的管得多,有个地狱笑话说要是在野外遇险了,就在地上画一个商会官印,不管有多远商会的人都一定能找到你。”
我笑了一下,在这个宇宙听到这个笑话以这个方式被讲出来我还是没想到的。
我打算先看看妹妹想看什么,所以我就先听灵儿的安排。我们到了第一家店,也就是妹妹说的“霓裳万千”,果然不出所料这家店是卖汉服的
“二位早,”老板娘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身穿一袭月白色的箭袖上衣,下身围着一身靛青色,绣着金凤的马面裙,头发在头顶系了一个发髻,插着一只镂空金簪,显得充满气质:“哦,梁先生也来了?好久没见。”
我看她对灵儿并不是很恭敬,似乎是没有认出灵儿的身份。就在我还在思考的时候,老板娘又发话了:“梁先生今日是有什么喜事,怎么穿上了这件道袍?这件道袍是当时时令尊令堂特意委托我做的的,连图案都是广府的粤绣大师花了半个月才绣完的。”
我暗暗吃惊,脱下穿在最外层的衣服仔细看去,果然,乍看之下,这图案是简单的以黑白为主,但是仔细看去,白泽毛发的黑白过度和雪山的白雪和山体之间用了好几种不同深浅的丝线交织而成,让颜色的过渡无比自然,而白泽头部翠绿色的鬃毛,金色的双角和绿蓝交织的眼眸更是无比的华丽多彩,而眼眸、双角等部位用了一种闪着金属光泽的蓝绿色丝线,在阳光下整个神兽无比的威严。道袍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摇,绣在上面的银白色神兽好似真的在崇山峻岭间昂首怒吼一般。
我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披上,又慢慢把手放了下来,灵儿噗地笑了出来:“哥哥现在只觉得这是个宝了,当时咱妈把衣服拿回来哥哥还觉得很装逼呢。”
老板娘转头:“梁小姐是想了解那件预定的香云纱褙子吗?布料刚到,要完工的话可能还要一个月。”说着,从旁边的木质衣架上取下一匹绸缎,双手一抖,在一声犹如惊雷一般的哗啦声后,那匹绸缎在半空中飘展开来,一面乌黑如夜空,一面棕红如破晓。在微风中布料发出一阵阵悦耳的簌簌声。
灵儿伸手轻抚着绸缎。我也伸手摸了摸,这绸缎看着十分厚实,但是摸上去反而非常凉爽光滑,在炎夏也丝毫不会觉得热。我一边摸,一边感叹。
老板娘听到了我的感慨,点头解释道:“是的,这一匹香云纱所用的蚕丝布是利用岭南本土种植的薯莨,经过浸泡,曝晒,再浸泡,曝晒整整数十次,最后再涂上乌泥染就成黑色,最后在晨间吸饱露水之后就是这香云纱了。光制作这香云纱就花了整整半个月呢。”
我心中一惊,又看了看他们其他的衣服,这里的汉服款式十分齐全,从春秋战国时期的曲裾袍,唐代的圆领袍到明制的道袍飞鱼服都有。而且也没有明显的阶级划分,平民款的短褐和官员的蟒袍在这家店都能买得到。
我向老板娘打听,老板娘回答道:“确实,早就没那么讲究了,但是很多人,尤其是经常出席重要场合的,比如开会,讲课的人还是会选用圆领袍或者飞鱼服。国家官员尤其规定要穿蟒袍。而陛下穿的那些印有十二纹章的就不允许在民间流通了。”
我没有细听老板娘的话,只是看着眼前那一件件红的、黑的、黄的。有的面料薄的几乎透明,有的绸缎丝线针脚致密的将灯光也一阵阵反射出来。老板娘和灵儿再确定了那件褙子的一些细节,才把还在看衣服的我拉了出去。
“哥哥之前从来没看汉服看的这么仔细过,一直觉得穿着不方便也不好看。”灵儿咯咯笑着:“对了,”我这时终于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那套衣服……要多少钱?我这件当时又花了多少?”我的声音微微发颤。
灵儿一听都快憋不住笑了,我终于知道他看我穿上这身衣服以后那表情的原因是什么了:“八万七千通宝,我当时跟咱妈介绍了以后咱妈还特意要求说让他用孔雀翎绣的。”灵儿一边笑着一边说。
我颤颤巍巍的把衣服披回身上,小心不弄脏它。灵儿跟老板道了谢以后,拉着我继续逛。
没走几步,我一下子就被另一家店吸引了。
那家店四面镂空,非常的热。一阵阵叮当叮当的巨响和淬火的嘶嘶声组成了独特的音乐。一阵阵黑的白的的烟雾交织而成。好几个身披短衫的壮实大汉正奋力挥动着铁锤一下下敲打着通红的铁条,铺子正中间十几个挤在一起的煤炉,一块块钢坯,剑条,枪头在里面接受着热焰的炙烤。无数寒光闪闪的汉剑、横刀、长枪插在店铺边的兵器架上,威风无比。
我拿起一把汉剑,这和我原本宇宙那些剑不一样,剑格窄小,剑柄是绳子编织缠绕的,而黑漆朱绳玉装具的剑鞘则几乎和我手机一样薄。我抽出剑,八面的剑刃几乎和纸一样薄,在风中呜呜作响,散发着阵阵阴冷的寒光,好似光看着就能被划伤一样。
我观察着街上的行人,我果然发现他们许多人的腰间都别着刀剑。
“我们家有剑吗?”我问灵儿。
“有啊,哥哥那天偷偷买的,被咱妈看到给拿走了。”灵儿说:“他们一直觉得这些东西危险。”
“那实际上危险吗?”
“这种那肯定兵器或多或少都有危险。”灵儿说:“不过律法规定大明的刀剑不管是像汉华商会那样纯手工打制的还是那种工业化生产的,都强制要求在刀刃上要安装传感器,剑柄里面也有信号发射器,一旦刀刃沾了血就会自动启动直接报官。”
“这些武器都是开刃的?”
“不开刃怎么防身?哥哥想用那些兵器害人也没用,但是要是遇到危险反击的话,一些好的刀剑甚至能读取粘在刀刃上的血液的DNA,对方要是有前科的话甚至都不用巡捕上门。哥哥现在怎么跟咱妈似的,这东西比美国的火铳安全多了。要是好奇就去看看呗,这里好多卖刀剑的。”
“看上哪一把了?”一个黝黑的汉子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他正把手中夹着的一根通红的刀条插进一个桶中淬火,随着一声巨响,一条火龙盘绕着白雾直冲而上,他赤裸着上身,浑身都是一块块坚实的肌肉:“好眼光啊,这把剑可是刚刚磨好的,剑刃是覆土烧过的,你看,这烧出来的刀刃花纹和龙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裹满火焰的刀条抽出来,吹熄火焰,仔细的打量着刀身。
我仔细一看,果然这把剑上有一条条淡淡的灰色花纹,一直延伸到尖端,而尖端刚要有一个圆形的斑纹,确实很像龙。
我抓住剑刃轻轻掰了掰,剑刃很软,但相当有弹性,又轻轻挥了一下,相当轻便称手:“哟,可别在这挥。”汉子说着,从旁边桌子底下拖出来一捆稻草做的柱子,立着放在一个空地中间:“好了,现在砍吧。”
“我可以?”我没练过功夫,自然不懂得使剑:“腰发力带着上身胳膊转。”那汉子说着,比划了一下。
我转身举剑,用力一挥,只听哗的一声,我能明显感觉到我这一剑挥的非常僵硬,但是剑刃犹如飞鸿过雾一般轻易地穿过稻草捆,那捆稻草应声而断,断面相当整齐且全过程我几乎没感到阻力。
我直接哇了出来,随手一挑,稻草捆的一角被整整齐齐的削下来,在天上画了个弧线后掉到地上。
那汉子看我用的起劲,又抽出一根铁管,放在铁砧上:“来,再砍这个。”
这就有点离谱了,我一下子就愣住了,那管壁虽然不厚但这管子也是铸铁的,这剑刃能行吗。
“砍吧,坏了我就再锻一把赔给你。”汉子挺着胸说。
我举剑下砍,但还是没敢用全力,叮的一声,铁管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啧,别怕啊。”那汉子接过我手中的剑,一只手拿着用力一劈,咣当一声,铁管应声断成两截,周围的人,包括我在内都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汉子把剑放下,我一看,剑刃上只有个白印子,用手一擦就没了,剑锋还是那样闪闪发光,杀气腾腾。
身边响起一阵掌声,我问那汉子:“锻造这把剑用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