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少从洛昇平眼睛里看到这般的神色。

忧虑。

黯然。

“平儿……”

洛昇平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昏黄灯光照出一道白雾：

“我们进去再说。”

洛家正厅内。

洛恒、洛母坐于主位，洛家三子坐于旁侧。

正房门楣上，一纸绝音符闪烁着亮白色的光芒。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洛昇平口吻平静，娓娓道来，没有掺杂一份多余的情绪。

但不知为何，屋中每人都有风雨欲来之感。

洛谦成乃最先体悟之人，他慢条斯理地道：

“为何四大家皆是三甲袭明世家……”

“这镡城天高皇帝远，谁敢与四大家做对？他们堂而皇之地霸占二甲元亨世家的资源，却只用尽到三家袭明的义务，当真是好算计。”

洛昇平点头：

“和乐翁此番，也算是借我洛家，敲打敲打这四大家。”

洛谦成冷笑连声：

“分配于我洛家产业，说得好听。”

“镡城内的产业资源，必已划分干净。那灵石产业从何而来？无疑是得割肉了。割谁的肉，就有不同的说法……”

洛恒心底咯噔一下，心底涌上不详的预感。

这时，他方明白洛昇平在担忧什么。

这和乐翁只说世家的职责和好处，绝口不提在镡城这复杂环境下，晋升世家的真正危机。

他洛家分配得来的产业，必是其他家族割让而来。

如若割的四大家的灵石产业，以四大家的手段，他洛家很难保全。

洛恒已不敢再细想下去。

他只觉呼吸难受，胸腔压抑，透不过气来。

恍惚了一阵子后，他感觉眼睛看什么都是重影。

缓了一会，定下神来，又听得洛谦成继续说道：

“这煊元门这般行事，不知道对它们宗门有什么好处。”

洛昇平道：

“煊元门收取赋税送去朝廷，想来这笔税款煊元门会分得部分。镡城越乱，煊元门能榨取的好处便越多。”

“胥成作为主管镡城的人物，这林林总总必经他手，他能吃到手的自然也会更多。”

这前因后果已是极清楚了，几人都不再说话。

洛恒呼吸越来越急促，额上的细密冷汗蹭出了一层，连后背也被这汗水浸湿。

一旁的洛母用力握住他手，关切地看向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洛恒无力地靠在后背上，心中默默想道：

“我洛家，就要亡了吗？”

窗外闪电划过，刺破黑暗。

“咔嚓”一道惊雷震耳欲聋。

屋内洛昇平手掌轻轻拍打扶手，他终于开口，嗓音略显嘶哑：

“方今之计，我洛家只有以进为退。”

屋内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他。

洛昇平平缓说道：

“老爹，我家现有多少银钱？”

“账上有数百两的白银，”洛恒让自己稍微坐直了身子，“如果需要更多，我可以咬牙再借过来四、五千两。”

洛昇平摇了摇头：

“远未够。”

“老爹，我要白银五万两。”

“你不管是抵押地契也好，房产也罢，不管是用何种方法，你用最快的速度，帮我弄来五万两白银。”

“二哥，老爹这边有困难的话，你使法子把这五万两凑齐。”

洛青阳此时正端坐在椅上静静修炼，从始至终面不改色。

听到洛昇平找他，他轻轻点头。

还不待洛恒从这笔惊天数额中缓过来，洛昇平马上又说：

“大哥，你马上给明夕修书一封，言明我家情况，让他找找有无愿祝我洛家一臂之力者，我洛家可付出任何代价，同时让他自己万万小心。”

“二哥，你马上去找瞿三，用最效率的办法找到周家的门路，不要在乎银钱花多花少。”

洛昇平声音生冷：

“他既在这镡城内，门闭得再紧，总也有条缝。”

“爹娘，哥，你们各自去吧。”

洛昇平摆了摆手说道。

他们三人点了点头，均是依言各自退去。

洛昇平仍然留在厅内。

最后走出厅堂的洛母欲把房门关上，实在放心不下，又开了条缝隙，最后看了一眼洛昇平。

透过门缝可看到，昏暗的灯光下，洛昇平仍然端坐在梨木椅上。

他双目低垂，右手轻轻拍打着扶手，墙面上印出的阴影也随着他动作在不住的晃动。

“爷俩说的这些话没一句能懂的。”

洛母轻叹一声。

“仙缘既如此艰难，不要它，做个富家翁是否会更好？”

洛母摇摇头关上门，离开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