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走了监正,何充推开太清观的门。
并非头次来此,却是头次走正门、也是头次正视这座道观。
入目还算完整的房屋,至少看起来片瓦未少。
荒草丛生、青石铺路,未闻丝毫人声,已是破败良久。
计道人越走心越凉,这鬼地方看上去就不像是给人住的;好在师父有先见之明,留给了他几两银子。
何充摸摸衣兜,银子还在,明日去添置些被褥衣物、生活用品。
目光从地面挪开,何充扫过屋舍,才陡然发觉,大殿内亮着明晃晃的灯火。
他蓦然一惊,脚步一顿,心里嘀咕起来。
“太清观本是破观,这时候来的,怕是只有流寇盗匪一类的人了。”
可犹疑片刻,何充还是决定大步上前,毕竟,他如今才是这里的正主,他有何惧?
迈步登阶,何充踏入大殿。
殿中左右分割,各燃着一根蜡烛;右侧蜡烛下,火光映出一个中年男子面容,短须刚劲、面容狠厉,像是个饱经风霜的刀客。
而左侧烛光下,是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小和尚手持毛巾,跪于稻草上,给平躺的老和尚擦拭脸庞;对于何充的闯入,他仅是一瞥。
正是那个两次在何充面前打更的小和尚。
而地上躺着的,便是他的师父;只不过老和尚此刻蜡黄的皮肤下,青筋暴起、血液呈紫色;看起来状态十分差。
两边都未与他搭话,何充尴尬踌躇片刻,便靠向了左边。
他淡淡问了句:“可是中毒了?”
小和尚看他几眼,反问道:“你能治?”
何充摇头,“但我身上有几钱银子,抓点药,还是不成问题。”
小和尚目光从老和尚身上挪开,紧盯何充。
“可我没钱,不知道何时才还得起这么多钱。”
烛光映出小和尚金黄闪动的眼眸,目色中全是期待。
显然,他十分想要钱、或者说药。
“无碍,你慢慢还便是,我不收你利息!”
“当真?”
“当真!”
“好,那就一言为定。我们现在就去,天色刚落幕不久,许还能找到药铺。”
小和尚突地站起身,声调提高两分、眼神清晨透亮。
老和尚摸索着左手,抓住小和尚的裤脚。
小和尚一回眸,又坐下了身子。
老和尚颤巍巍道:
“缘素,莫要浪费钱财,我已无力回天...”
小和尚握住师父的手,双眸垂下泪水:
“师父,或许还有转机,我们不能这么快下决断。”
老和尚微微摇头:
“三日了,毒早已渗透我的全身肺腑,哪怕真有灵丹妙药能治,也绝不是你买得起的;莫要因为我,把自己搭了进去!”
“咳咳咳!!!”
老和尚话没吐几句,就剧烈咳嗽起来,最后还鲜血一喷,吓得何充撩起道袍,连忙后退三步。
这可是他仅此一身的新道袍,可不能刚穿上就染了血,太不吉利。
那个叫缘素的小和尚,将师父抱入怀中,呜咽哭泣。
老和尚还在呢喃,“好孩子...”,可眼皮却不争气,快要睁不开了。
大殿另一侧,玄衣男子以手握拳,一拳锤在身后塑像上,一声“砰~”之后,传来金属震颤的清脆声响。
吼道:
“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点。”
男子怒目圆睁,眉间川字纹横添一抹杀气,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拔刀相向。
何充转过身,不卑不亢:“这位兄台何必如此暴躁,老和尚身体欠佳,命不久矣,他已经如此悲惨了,你就不能忍让片刻?”
男子伸出手指,冲自己一指,“你看我像是能忍的吗?”
“人各有命,若是真该死,那就早点下地狱的好!”
此话一出,即便何充能忍,缘素也不能忍了。
可不待他反驳,门外就传来一阵鼓掌音。
随即是一阵脚步声,又有人来到了太清观。
来人共三名,为首那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红鲤服,腰间一把刀,面色十分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