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喧闹逐渐平息，说书的年轻人再度登台。

“列位，这最后一轮，可有什么想听的？”台上年轻人手持一把折扇，端坐桌案前问众人。

“敕仙御法大神的传说还是你讲带劲，再来个呗！”有闲汉起哄。

“对啊，来一个！”

紧接着，有越来越多的人附和，差点就要成势，为了不骑虎难下，年轻人连忙开口。

“哎，打住噢，打住！”年轻人见有人瞎起哄，便拿起惊堂木往桌角磕了磕。

“列位有不少也是老主顾，明知这位来历神秘的大神只这一个传说，还要我讲，岂不是让我瞎编嘛！”

“我许某人，又岂会毫无依据空口胡诌，这不是把我台下英明神武的至爱亲朋当稚童哄骗嘛！”

“这样，我就讲个我同样精心雕琢过的，‘三代圣王杀身成仁，有灵众生共斩孽神’如何？。”

“列位放心，改编不是乱编，我保证在场的老少爷们，听得开心，听得满意！”

“哈哈哈哈，好！”有个台阶下，还白白被人捧了一嘴，众人自然也乐得如此。

季修缘缓缓收回目光，转身离去。与此同时，说书的年轻人总算暗暗松了口气。

他有个与众不同的能力——能感知到他人对自己不利的情绪。

而自他讲完上个故事后，心里头一直发毛，这种强烈的感觉，仅次于当初遇见那个妒火中烧、想杀他却没有成功的仆从。

还好，应该走了。

早点收摊，这几天得躲城主府里好好避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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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修缘从那个说书人口中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总算定了心。

“这季神通，替老子瞎忧什么心。”少年走进杨秀说的那间糕点铺子，漫无目的地挑选着。

季修缘清楚季神通的秉性，自己下令，他绝不敢阳奉阴违，所以大部分过往，确实如自己吩咐的被尽力抹去。但是自己也忘了，这小子就是爱替他忧心。

在心高气傲的季神通眼中，族兄季修缘，是唯一让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追随终生的同辈。

兄长一步步走来有多不容易，他看在眼里，无一刻不想为兄长分忧，只可惜资质愚钝，追不上兄长步伐，不能并肩作战。

此战功成，兄长成就圣王，在他眼前斩杀古孽神，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盖世之姿。

他心潮澎湃至极，狂喜到流出眼泪，以为终于可以看到兄长苦尽甘来，带领家族统御诸天万界，苍生皆传颂圣名。

可谁知满脸疲惫的兄长，自天外下落到他身前的第一句话便让他久久不能释怀——让幸存高层强者皆噤声隐瞒历史，全力抹消季源此战痕迹与过往，救世之功属三代圣王与所有有灵众生。

季神通自幼聪慧过人，又亲眼目睹了决战的来龙去脉，稍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可是，季神通眼中只有兄长与家族，虽能理解兄长作为，却万般难以接受——

道古纪元开启至今，我人族无数天骄豪杰毕生所求之物，你真要拱手让人？！

你本该光照万古，众生膜拜！

“兄长！”

季神通涕泗横流，跪地领命，再抬头时，季修缘已经于世间消失不见。

季神通毫无办法，只得照做，却依旧为兄长忧心——季修缘在神道之上有神像金身，他的神权特殊，曾在诸天万界广有故事流传。若长久无生灵感念神明显灵，诚心念颂神号于心中遥遥上一柱心香，那么他的神位极有可能不保，到时对他的影响，不会小。

于是季神通特意写下季修缘一段极特殊、极隐秘的下界显灵往事，派亲信传往大千世界各处，成为人间传说，再将曾经流传的过往抹去。如此一来，即便仙界九域有人下界碰巧听到这段传说，无从考究，也只会以为是凡人编造的故事，一笑而过。

而仙界九域，季神通却没办法再做手脚。万一被后来居上的推衍大能以神号推算，被篡改的历史将会公之于众，到时候没办法和兄长交代。

其实季修缘当初并没有忘记神道香火的问题，只不过他已经决定通过轮回池重修一世，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大不了从头再登神道。毕竟与师父的万世身后名相比，自己吃点苦算不得什么。

哪知道季神通这小子，替他想了这么多。要不是那次下界显灵太过于特殊和隐秘，只交给了季神通善后，季修缘还真不知道是他背后在替自己谋划。

神号香火此事，再如何藏于凡界，总归是留下了隐患。

万般难事，只怕有心。

季修缘叹了口气，这便是他有几分微怒的原因，季神通这小子，有分寸，但不多。

至于为何会感到羞耻，季修缘想到说书人以他角度说出那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布鞋里的脚指头又忍不住抓了抓鞋底。

他哪里想得到，当年无心暴露的小癖好、只是泄愤之举的头颅京观，在这说书人口中成了大义凛然的举动。

还有那幼稚言语......他娘的，方圆千里的活物都死干净了，连只苍蝇都没有，我难道脑袋抽抽了对着空气说大话？！

喜欢“精心雕琢”然后凭此捞金？

改编不是乱编？

我心眼可有点小啊......

“呵呵...”

“不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季修缘想着年轻人那张面孔，冷笑着，下意识地捏碎了一块糕点。

“哎我去...”

“抱歉啊，掌柜的，帮我包一下这块碎的，手滑了。还有这些...各包三块。”

“好嘞！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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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亏落笔春秋客，便化寥寥几人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