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事论事?
张柬之听完李重俊的话,陷入了沉思。
阻止中宫干政与复灭武氏这两件事,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精力。
他太老了,老的只能专心应对一件事。
因此,每次朝会他虽贵为首席宰相,却反而甘愿当做陪衬,任由桓彦范领头上疏谏言。
他想学习狄公,在自己有生之年,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栋梁之臣。
桓彦范年轻、有谋略,且刚正不阿,他是作为自己接班人的不二之选。
“张公,本王知道您惜才,也知道桓相天纵英才。”李重俊继续说道。
“但是人心似水,稍有不慎便会化作一片污泥。我有一句话,不知道您想不想听?”
“殿下请直言。”张柬之面色诚恳,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是不想听的。
“人的欲望,就像高山的滚石,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李重俊目光深邃,声音低沉。
“人的欲望……”张柬之眼睑低垂,不停地呢喃着。
此时守在门外的薛季昶,也听到了这句话。
他举目望天,湛蓝色的幕布上,悬着一轮皎洁的圆月,耳边隐约传来沙沙的作响声。
人是有欲望的。
那高居广寒宫的嫦娥有欲望吗?
自己的欲望又是什么呢?
“桓相在政变成功之后,便奏称他的妻兄赵履温也参与了政变谋划,要求阿耶论功行赏。”
“而对此,赵履温赠送桓相两个美姬以为回报。一来一回,桓相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些事,您应该知道吧?”
李重俊用一种探寻的口吻逼问张柬之。
“这种小事……”张柬之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卫王为何对桓彦范观感差了。
“对。这种对于您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李重俊讥讽笑道:“但是您没听过一句话吗?”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论语》中亦有教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皇帝才会以近乎嘲讽的理由,言称:郑普思、叶静能乃至武三思都参与了政变谋划,也需要论功行赏。”
“现在您应该明白,皇帝为何会坚持启用武三思来制衡你们。”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柬之佝偻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痛苦地垂着头。
英明果决一生,最后落得个灰头土脸。
何其可笑!
兴许感觉自己说的太伤人了,李重俊补充着安慰了一句:“张公,您心还是好的,就是太过于自信了。”
好吧,安慰不如不安慰。
张柬之败就败在“自信”二字。
他自信自己能光复李唐,他做到了;他自信皇帝是英主,会在他的辅佐下复兴大唐,他失败了。
默然良久,他终于恢复了镇定,混浊的老眼绽放着摄人心魄的光泽。
“殿下,请允许臣再自信一次。”
张柬之缓缓起身,从袖口中掏出一份信封,递给李重俊。
李重俊不明所以,接过信封,打开一看,竟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不仅有名字,更有其籍贯,历任官职以及现任职位。
上到宰相,下到县令、县尉,甚至就连禁军校尉都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