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黑沉沉的,不见一丝光,躲藏在树梢的知了发出入夏以来最为响亮的鸣叫。
已经子时了,还是没有一丝风,这是要下雨的节奏。
韦月将如是想着。
身为欲匡扶社稷的有志之学士,他不会因为一家之言就去死谏陛下。
出了卫王府,他用尽自己积攒的人脉关系,多方面探听,最终悲哀地发现,武、韦所做,比卫王之所言有过而无不及。
简陋的书房外,传来迟缓的脚步声。
一个老妪掌着油灯,推门而入:“将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阿母,您怎么来了?”韦月将急忙起身欲扶母亲坐下。
“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儿如此颓败?”韦母看到韦月将凝结的眉头,问道。
韦月将正愁无人倾诉心声,见母亲询问,想到母亲孜孜不倦的教诲,或许他能从母亲口中得知答案。
于是,从入卫王府开始到自己调查的结果,悉数讲给母亲听。
良久之后。
韦母望着眼前这个已经比她高一个头的儿子,心中垂泪: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阿母,阿母。”
韦月将见母亲久久不语,轻声唤着。
“将儿,阿母从小教你识字读书,教你仁义礼智,学习古君子之风。”
“在哺育你束发成人那一刻,阿母的使命已经结束。有些事你得自己做决定。”
“阿母相信,我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阿母失望。”
“当然不会!”韦月将语气坚决。
韦母点点头,沉默转身,离开了书房。
韦月将望着母亲佝偻的身影,终于坐回书桌,摊开奏本,俯身奋笔疾书。
若是他此刻抬头,必能看到母亲掌着熄灭的油灯,就站在窗外,静静地窥视他,两滴泪水沿着沟壑曲折而下。
【昔孔子论《诗》以《关雎》为始,言后妃者人伦之本,理乱之端也。……今武氏三思,进出宫禁如入无人之境,其内行相事,反易国政,为天下所患。
中宫韦氏,以色诱人,见之外臣竟毫不避讳。……
臣伏愿陛下览古人之言,察古人之意,上以社稷为重,下以苍生在念。诛杀武、韦二者,以敬祖宗在天之灵】
【臣韦月将泣血力奏】
笔停。
韦月将看着自己这篇奏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的一块石头终是落地。
当他抬头望向窗外时,韦母的身影已经被淅淅沥沥的雨线取而代之。
……
从昨夜子时开始,直到现在,雨都没停。
细密的雨点如柳絮,绿了芭蕉,惊了碧湖,荡起圈圈涟漪,将金碧巍峨的宫檐洗刷的更加庄重威严。
飞仙殿外,窦筱低垂着头,背对着殿内。
从殿内传出的欢声笑语,袭扰着她的思绪。
殿内。
韦后与武三思相对而坐,中间的矮几上摆放着双陆棋盘。
天子李显,眉眼含笑,跪坐一侧,手里握着双色玉制筹码。
“陛下,臣的筹码还剩多少?今日皇后运气真的好极了。”武三思苦着脸问李显。
李显低头仔细数了数手里筹码,笑道:“哈哈。你的筹码不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