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闪电、声音、雷轰、大地震。自从地上有人以来，没有这样大、这样厉害的地震。那大城裂为三段，列国的城池都倒塌了，众山也不见了。又有大雹子从天落在人身上，因这雹子的危害极大，人就亵渎上帝。”——《启示录》十七章————————————————————————————————————————

夕阳西沉，昏黄的光线笼罩大地。那躺在床上许久未动的人影，总算是慢慢地坐起了身。

林牧呆滞地看着窗外昏沉的太阳，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时还是在艳阳高照的上午。他打开手机，原来自己又昏睡了一天。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张面容残破的脸，朝着自己咬来的血盆大口……

突然，一阵恶臭传入林牧的鼻中，他扭头一看，王国栋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鲜血已经在他的身旁凝固成了黑色的一团，黯淡无光，连太阳的光芒都无法反射。他沉默地看着这具尸体，浑身微微颤抖着。

这不是梦。他是真的杀了一个人。

林牧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他翻身下床，踩到地面的一瞬间，强烈的晕眩感再次涌上他的大脑，让他又跌坐回了床上。林牧尚不清楚这种晕眩感从何而来，而在看到王国栋头上的那柄菜刀时，则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食指与中指重叠，试着驱动菜刀，可刚看到菜刀柄轻微地振动了一下，那剧烈的疼痛又猛地冲进了他的脑中，林牧捂住头痛苦地轻喊了一声。

果然，与自己猜想的一样，如同在人在剧烈锻炼过后肌肉会酸疼，自己应该是过度使用了……该怎么称呼呢？不如就暂时先叫“能力”吧。自己应该是过度使用了能力，才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反应。

林牧又换了个目标，试着操控那柄小小的指甲刀，可指甲刀也是刚一颤动，刺痛感就再次传来，好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同时扎他的脑袋。后遗症如此严重，林牧只好作罢。这样看来，自己如今能操控的，大概也就是指甲刀大小的事物了，菜刀就应该是极限了，还是特殊情况下的极限。

至于王国栋的尸体……

林牧翻出了口罩戴上，套上洗碗用的橡胶手套——这是他打工的那间餐厅搞年末活动时，他抽到的年终奖，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幸运的人——再穿上围裙，就算是简单地做好了防护措施。王国栋肯定是死透了，回想之前那凶猛的劲头，如果还活着，不可能在这一天的时间内对自己毫不理睬。

王国栋的尸体被翻了过来，血液和尸液已经凝固，将身体粘在了地板上，翻动身体时发出的粘黏声恶心至极。尸体腐烂得很厉害，与昨天完全是两种模样，按理来说，一天之内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才对。林牧忍着恶心捏了捏王国栋的手臂，略微有些僵硬，又带有一点软，手感像是外皮完好、内部腐坏的橘子。

插在王国栋头顶的菜刀被林牧拔了出来，“噗”的一声轻响，带着王国栋的皮肉组织和白花花的脑浆，滴落在地发出“滴答”的响声，有几滴还溅到了林牧的脚上。林牧打了个寒颤，不受控制地干呕了几声。这菜刀是怎样都不能用了，至少是不能用来砍瓜切菜了，但是用来防身貌似还不错。屋子里也没什么合适的防身武器，这玩意儿恶心是恶心，还真不能丢。

菜刀可以留下，可王国栋不能留在这里。林牧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门外是怎样的情况他尚不清楚，但要就这么打开，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林牧将窗户打开到最大，准备将王国栋从窗口扔下去，但在扔之前，他朝楼下看了一眼。他记得小巷内原本是有两个人的，可现在却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林牧将王国栋的尸体扔了下去，尸体撞到了楼下人家的防盗网，一路磕磕碰碰，最后掉在垃圾箱上，发出一声巨响。林牧站在窗边静静等待着，只过了片刻功夫，从小巷的另一端就跑进来几个人，他们跑步的姿势都很怪，一歪一扭，若是正常人，绝不会是这样的动作。

几人围到了王国栋的身边，没有一人开口说话，林牧没有听到任何交谈的声音。接下来发生的事和林牧预料的一样，几人只是凑到王国栋的身边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慢慢吞吞地走开了。

只有一人，停留在原地没有动弹。突然，那人猛地抬起头，往楼上看来。林牧用窗帘遮住了自己的身影，只留下一只眼睛凝视窗外，他确信这么远的距离，对方很难发现自己。

那人仰着脑袋漫无目的地晃了几下脑袋，没有发现什么，也蹒跚着腿，一步一步，走出了小巷，很快巷子里又空无一人。林牧靠着墙壁，缓缓坐到了地上。

他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对方的脸，毫无生机可言，破破烂烂，像是一块被啃了几口就感觉腻味了的手抓饼一样。回想这几日奇怪的动静，一个荒谬却极具说服力的想法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他张了张嘴，回想自己曾看过的影视作品，回想自己玩过的那些游戏，一个名词从他的脑海中蹦了出来，但他嗫嚅再三，还是不敢下论断，说人们真的变成了那种生物……不，或许连“生”物都算不上。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连忙掏出了手机，翻看起这几天的本地新闻。

[五天前：已无法统计全国感染者有多少例。目前被证实的是，被病毒感染者抓伤、咬伤，都会导致受伤者快速染病，转而再去攻击他人。因此，请全体居民待在家中，不与任何人接触！再三强调，待在家中，不与任何人接触！包括任何防疫人员！目前已出现有人伪装成防疫人员进行杀人、强奸等恶性犯罪事件，因此各位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政府正在全力思考应对措施，请人民群众放心！政府永远把人民的安危放在首位！]

[四天前：……抱歉各位，编写此条新闻的我实在是很难像往常一样保持冷静。就在刚刚，我给主管汇报工作时，就在我打开门的瞬间，他向我扑了过来，要啃咬我，原来他已经发生了异变。幸好我反应较快，把他关在了门里面，这才免得受伤。当我写下这段话时，电视台有半数区域已经被关闭，至少有四成的同事已经被感染，变成了嗜血的怪物。我们这些幸存者聚集在一起，一遍遍地拨打着电话，等待着政府的救援。那些怪物对声音非常敏感，各位待在家中，尽可能少发出声音，有任何响动都不要开门。行了，就写到这里吧，各位保重。]

[三天前：军队来到了我们这片区域，把幸存者接走了……不幸的是，不包括我。说起来，我也算是一个英雄了，保护了我的一位同事免受那些怪物的伤害，代价就是我肩膀上的一块牙印。别说，还真挺痛的，哈哈。此时的我，正坐在昏暗的演播室里打着字，那些怪物就被关在门外，急切地抓挠着门。它们应该是想赶在我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前吃掉我吧，不过我是不会给它们这个机会的……王婷，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舍命保护你啊？老子他妈的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吗？我早跟你说你那男友是渣男，你就是不信，后来得知他出轨的那一天，你哭得多伤心啊！你喝醉了，把我叫出去谈心，和我漫步在深夜无人的公园。你哭得梨花带雨，我好想抱住你，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呢？王婷，我他妈爱你啊，好爱好爱你啊。我要不行了，但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吗？你会看到这条新闻吗？你一定要看到啊王婷，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

……这便是最后的新闻了。林牧看着那最后的消息，呆滞了很久，最后也只是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叹息。他垂下了脑袋，半晌，又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实际上，到了这时，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怪物”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

“这是一个创意被榨取干净的时代。”

“这是一个鼓励创新的时代。”

“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一个人人平等的时代。”

“这是一个畸形的时代，一个充满不公的时代……”

林牧自言自语说了很多，把他在书上看到的、电视里听到的、学校里学到的、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词汇都讲了个遍。直到最后，他低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

“这是一个终结了一切的时代，这是丧尸的时代。他妈的世界末日啊……”

林牧轻声低语，看着地上尚未清理的血迹，眼神平静得好似一潭死水，只是唇角却微微勾起，似有几分笑意。

他又打开了浏览器界面，尝试搜索更多消息。进度条加载到99%，突然一下消失了，网页上一个是一个大大的叉。原来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网络信号就再也连不上了。思考几秒，林牧想到了什么。

“对了。”

林牧打开了拨号界面。通讯录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备注“爸”，一个备注“妈”。虽然没有网络，但是通讯信号显示的还是满格。林牧一遍又一遍地拨号，可却始终没有人接听，电话铃声他都听烦了，但那位歌手却错误地以为林牧是喜欢这首歌，于是短暂停顿过后又要再次从头唱起。

“接电话啊，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