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崔懋的讲述,高欢已经没有了继续在得月楼喝酒玩乐的心情。
虽然这时候整个洛阳城笼罩在夜色中,士兵往来巡弋执行宵禁,但高欢是‘简在帝心’的红人,又有着正当理由,故此不但没有被士兵阻拦,反而在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扈从下大摇大摆回到廷尉府。
府内。
东厢房。
崔懋将早就准备好的卷宗拿了出来。
于满、李友三人满脸震惊。
高欢面无表情,心中明白今日的一切应该都出自崔懋的安排。
他拿起卷宗简单翻了几眼。
果不其然,如他所预料那般此案牵连元姓宗亲。
这也难怪就连崔氏这种世家门阀,也要借助他这个廷尉少卿,或者说他身后的司徒高肇的力量。
清河崔氏如果按照东汉末的分支,主要是四支:崔琰支、崔琰兄崔霸支、崔琰同宗崔林后裔、崔林近宗崔某一支。
其中崔林这一支原本是清河崔最显赫的,其后人中崔宏是北魏开国功臣、白马公,崔宏之子崔浩做到了司徒。
但因为崔浩主持编纂国史无所避讳,直书了北魏拓跋氏一些不愿人知的早期历史,因而得罪了太武帝,于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年)被杀。
崔浩宗族以及其姻亲、高门士族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也因此株连,并受族诛。
如今主掌清河崔氏的是北魏武陵公崔宽这一支。
崔浩灭族后崔宽入住崔林旧宅,以近宗的身份继承了崔林家业,又以一子入继崔浩弟弟崔览,只是平日里全家人过的谨小慎微,生怕家族之人再惹上如‘国史之狱’这样的大麻烦。
高欢瞄了一眼在自己面前很是谦卑的崔懋,不由得感叹这也算是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他嘴角咧了咧,专注面前卷宗。
卷宗记载,盂兰盆节时,天子元恪将一只能背诵《金刚经》的鹦鹉敬献给了白马寺,后来有校书郎沈浩前往白马寺礼佛,发现诵经的鹦鹉是自家失窃之物,并且就在鹦鹉失窃那天,他的父亲也不幸罹难,脑袋都被歹徒砍了下来,至今没有发现……
沈浩失声大哭,哭声惊动了同来礼佛的廷尉少卿元景隆,元景隆命人查案,发现鹦鹉是崔懋族兄崔吉敬献天子之物,于是元景隆以大不敬,杀人盗窃的罪名将崔吉抓捕,判了死刑。
此后沈家发布悬赏,在某处佛塔之下找到了沈浩父亲沈生的头颅,此案正式结案。
高欢看完卷宗,一脸懵逼。
毕竟卷宗上的证词只有沈浩一人的口供,没有说明凶器是何物,也没有找到凶器,甚至崔吉的招供证词也含糊不清,一会说是前往沈家做客,见财起意,一会又说是趁夜翻墙而入,杀人盗窃……
不用想,这又是个屈打成招……高欢望向崔懋:“你觉得冤在何处?”
崔懋满脸悲愤:“哪哪都冤!”
高欢想笑,但忍住了,问道:“具体呢?”
崔懋想了想:“之前听九郎(崔吉)提起过,说是鹦鹉是从南边四通市购买,花了黄金二十两……当时元少卿曾派人调查,但返回之人却说四通市从未有人售出过鹦鹉,这才给九郎定了个杀人盗窃的罪名,斩首弃市。”
“此事有点蹊跷……嗯,等下我亲自去查。”高欢轻轻点头,接着说道:“你可知那沈浩之父的头颅是何人寻得?”
崔懋问道:“少卿问此作甚?”
“你不觉得奇怪吗?”高欢解释道:“你想,无论是真凶还是崔吉,杀人的目的都是那只鹦鹉,沈生的人头对他们而言有什么价值?定然是随手抛弃。”
“所以,案发几个月后才用人头换取沈家悬赏的人,要么目睹了凶手抛弃人头的全过程,要么就是本案真凶!”
崔懋眼睛一点点睁大。
他俯身行礼:“我这就去找人打听!”
说完,他转身要走。
只是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