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澜真人掏出书本笔墨,在昏黄的烛光中静坐览书,时不时伏案逸笔写下些什么,摩挲纸张的声音令人莫名心安。
荀渐纾则恍惚的倚在塑像脚下,心中回想着今天遭遇的一切。倘若一切正常的话,也许现在的他已经下了火车,顺利的回到了学校。
可真实情况却是他经历了突如其来的车祸,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诡异的世界。
相比一开始的恐慌崩溃,现在的他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接受这不可思议的现状。
“唉,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我有这么一遭吧,造化弄人啊。”
他看了眼头顶的塑像和桌子旁的慰澜真人,心中如此想道。
说实话,他对原来的世界并没有太过留恋,在孤儿院的那十多年甚至还无数回想过要自杀。但问题是那些折磨和苦难他都硬撑过来了,还遇到了那么几个温柔可靠的室友,眼看着灰暗的人生逐渐有了起色,却没成想遇到了眼下这种荒诞的事情,换做是谁恐怕都会感慨命运的抽象。
荀渐纾胡思乱想着,一阵风吹开了腐朽的庙门,扰的烛火零乱摇曳,本就昏暗的灯光顿时也忽明忽暗起来。他打了个寒颤,奇怪于自己泥糊的身子居然还会觉得冷。
伸手往紧裹了裹身上的白麻袍后,荀渐纾正准备起身去闭紧那扇破庙门。但到一半时他却忽然僵住,顿时间毛骨悚然,双腿止不住的打起摆子,心脏砰砰狂跳着,大脑也一阵阵眩晕。
只见慰澜真人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此时赫然漂浮着一轮巨大的人脸,表情似怨似喜,正睁着一双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荀渐纾。
但此时的慰澜真人却偏偏像是意识不到一般,依旧沉迷于书中,全然不顾面色苍白的荀渐纾。
荀渐纾想要开口提醒,但那张脸距离慰澜真人太近。他迟疑着,唯恐打草惊蛇,只得屏息祈祷,希望慰澜真人能赶紧察觉到。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他和那张人脸对峙着,只有慰澜真人依旧悠闲地翻着书页,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荀渐纾感觉现在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尤其是他现在维持着一个起身到一半的姿势,却还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慰澜真人终于从书中抽身看向了过来,对着他的姿势露出了个疑惑的微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慰澜真人也终于算是注意到了自己身后漂浮着的巨大人脸。
荀渐纾本以为慰澜真人会立刻拔剑掐符,诛灭这个骇人的怪物。却没想到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随即转身,优雅地提笔蘸起了墨水。
这下荀渐纾彻底傻眼了,他没想到硬控自己这么久的怪物,在慰澜真人眼里居然能如此不值一提。
他的身体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中他猛然发现,慰澜真人正泰然自若的提笔写诗,在那张惊悚骇人的鬼脸上。
“明月微风落旧堂,幽烛芒,槐墨香。当年玉碎太华殇,血如柱,泪若江。
孤影凄身病榻旁,刳白骨,伺归郎。二十三年再相逢,长夜昉,浮生亮。”
他的笔锋遒劲秀穆,犹如剑锋般凌然。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一幅瑰丽巍然的墨迹骤然呈现在眼前。
一时间,那张浮在空中的鬼脸竟也显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更不必说深陷于震撼中久久无法自拔的荀渐纾。
唯独慰澜真人怡然一张笑颜,正提着笔独自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丝毫不顾其余一人一怪的感受。
晚风摇曳着烛尖火苗,发出的火光也时明时暗。
仅仅一个灯光黯然的瞬间,鬼脸就骤然从视线中消失,流连在庙内的微风也随之退去,吹进了漆黑的夜色里,还不忘顺带关上了被吹开的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