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过来的一霎,林怀恩有种穿越感,那种感觉就如同深潜,从海下,猛然到达地面,仿佛从一个陌生的世界回到了自身的世界。
视野逐渐清晰,光驱散了黑暗与迷梦。林怀恩赶紧看了眼母亲,见林若卿在一圈一圈炫彩的光晕中,正端坐在蒲团上,抬着眉毛目光囧囧的盯着对面的僧人。他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能从母亲的警惕的态度和额角的晶莹汗珠,觉察到情况不同寻常。
林若卿没有说话,林怀恩也就不可能开口,想到母亲来时的异常谨慎,他视线徘徊,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周围。
白玉穹顶之下,金色的千手观音庄严肃穆,仍低头俯瞰着他,只不过此时再看,似乎多了几丝阴森的邪气。佛殿大门之外的阳光,还是那么炽烈,但似乎那些热气半分也进不到大殿之内,就连光线也是,也不知道是角度的关系,还是屋檐纵深的关系,一片金灿灿的光全停留在了高大宽阔的门外,一点也没有照进大殿之内。
可奇怪的是,他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他明明是踩着光照进来的,大门投射下的阴影斜着向内凹陷,距离佛像有二三十步,对于测距他有信心,这大概就是二十米左右,此刻那些阴影竟移动到了门外。
林怀恩又用余光瞥了一眼,太阳的位置不偏不倚,貌似还在远处,没有动过。又或者移动过了,但肉眼无法觉察?他不动声色的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小天才,距离他进入寺庙不过半个小时,而他和母亲跟随白龙女从门口走到佛殿至少花了十五至二十分钟,那说明他刚才在佛殿走神,最多只有几分钟。
“也许是我记错了?”
林怀恩这样思忖,顿觉心中安定了一些,就像从恐惧之海中挣扎着浮出了海面。但另外一种异样的潮湿感从浑身每一处毛孔渗了进来,他这才发现,他身上出了很多汗,黏糊糊的。
他努力将梦境中的画面摒弃出大脑,暗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注视着坐在他和母亲对面微笑不语的白眉僧人。这僧人的袈裟和刚才开门的僧人有明显的不同,虽然都是红色,刚才在门口和寺庙里看到的那些僧人的袈裟是橘红色偏向橙色,而眼前这僧人的袈裟则是枣红色,极为暗沉的红,彷如凝固的血。他戴着僧帽是金色丝绸尖顶帽,像是雪糕筒,帽子后面和两侧还垂着着绣着雪白莲花的金色垂帘。
这不属于泰兰德僧人的打扮,完全是珠谷的穿着。对方的长相则非常符合影视剧里有道高僧的形象,面容慈祥和清瘦,白色的眉毛长到快要触及肩膀。令人很容易忽略他身上的其他特质,例如脸上又很多深邃的皱纹,发皱的皮肤几乎快要黏在骨头上,明明他就枯瘦的如同一株快要死掉的老树。
然而奇妙的是,他的肌肤上没有老人斑,像涂了一层蜡的皮,散发着微微的白光,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双手交叠握在轻松腹前,就像是一尊完美无瑕的真人雕塑,而不是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即便对方看上去慈眉善目安详庄严,林怀恩想起刚才那怪诞的幻梦,依然觉得诡异。
而林若卿没见过白龙王,蹙紧了眉头,端视着对方,心中却想:“这位肯定不是白龙王,应该是道镜禅师?”
那僧人似乎看穿了林若卿心中所想,微笑着向林若卿双手合十点了下头说道:“无需多虑,不慧正是道镜。”抬起头后,他又说,“白龙王来或者不来,没什么重要的,我在,就足以为施主解惑。”
对方的汉语没有口音,属于标准的普通话。林若卿斟酌了一下,直接了当的问道:“为什么?”
道镜禅师并没有因为林若卿无礼的问话而生气,依然微笑着说道:“您心中的困惑和苦恼太多,我该如何作答?就如打死的绳结,你想要跳脱出来,必须彻底剪断它,才能摆脱俗世烦忧的纠缠。”
林若卿最烦这种拐弯抹角的谜语人,想到刚才的怪梦,她甚至觉得是对方弄了鬼,便冷笑一声,“别故作高深,说人话。”
即使林若卿态度愈发恶劣,道镜禅师仍不以为忤,依旧和蔼的说道:“凡尘俗事我们暂且抛开不谈,想必两位施主一是当下的困惑,为什么会进入梦境;二是持续的不解,为何要来此处。”
林怀恩心中一惊,心想:“这不正是他心中所想吗?”
林若卿反而没觉得对方能猜中自己心中所想有什么玄妙,这种程度的心理揣测她也能做到。甚至,对方把自己引入这样的环境,并且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入梦,都可能是一种试图控制自己心智的陷阱。于是她淡淡的说道:“但请禅师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