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官面上的新闻,她对那个文家所知不多。但只知道文家隐藏在幕后,遥控父亲,在短短十多年间赚取了平常人难以想象的天量财富。
而他们家作为明面上的实控人,也成为了名甲天下的巨商。
对林若卿而言,这种泼天富贵和穷奢极欲的生活,并不是享受,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你享受多少物质的丰盈,就要承受多少精神和肉体的压力。而物质享受到了一定程度,其他都是多余的,根本毫无意义。可精神压力和肉体压力却是无限的。就林若卿所认识的顶级富豪,有抑郁症的不在少数。
真要能选择,林若卿宁愿不这么富裕,也希望能够过更为平静的生活。不幸的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几乎没有选择。
“也许很久之前,我有过一次选择的机会,假使我没有野心,甘心留在亚美利加当一个普通富人,那么说不定我的今天不会如此窘迫?”
她心想。
人在坠入深渊的时候,总会后悔为什么要踏出那关键的一步,忽略了促使你决定踏出那一步的,是你的性格、是你的经历、是你的环境.....是漫长岁月日积月累下来的点点滴滴,凿穿了命运的顽石。
很多人只记得那最后的一个跨步,却忘记了在此之前,命运女神已经推着你向前行走了漫长的一段距离。
就像自己,那时她和丈夫分居两地。丈夫作为签了约的公派留学生,必须回国服务到合同期满。儿子林怀恩一直跟着她生活在纽约,但儿子在学校呆的并不愉快。自己也在工作上遇到了看不见的天花板,想要实现的梦想不过是镜花水月。父母的关系和自己有极大缓和,且父母年事已高,早就盼望着自己回去......
如果世界上真有假如的话,那么追根溯源,那就必须先假如丈夫不是公派留学生,那么他们就不用分居两地,儿子在纽约也许就不会那么孤独,自己也不会生活和工作完全无法兼顾。再假如自己不是出生在林家,那么要求就不会那么高,也就不会奢望什么建造什么地标建筑,也就能在KBF安心的在当一个合伙人。还得假如父母在华国没有什么可值得留念的地方和东西,愿意来亚美利加养老.....
但凡一条假如存在,也许她的命运就会发生变化,可事实是,命运无法假如,正如茨威格评价玛丽·安托瓦内特:“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所有的过去都是预埋的伏线,这些伏线交汇之时,便是命运。
到达安检口的时候,林若卿开始担心。按照正常流程,像这种一看就是古董的东西,必须出示来源单据,然后报关、审查、缴税,涉及到国内备案的追逃文物,就得直接上缴。道镜禅师是从内陆逃去泰兰德去的,林若卿很难确定那个名叫“莲花宝瓶”的细颈壶属不属于重要文物,不要提细颈壶,那个用来装壶的木器箱,以工艺和风格判断,年份绝对超过了国内法律规定的可交易的年代上限。很可能是来自宋代,甚至更远。
当穿着黄色反光背心的工作人员,要求廖震按下车窗,出示通行证时,林若卿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为自己要都不想要的玩意心生焦虑,对她来说,这近乎于情绪失控。
她紧盯着车窗外的机场工作人员,心跳加速,表情极其的僵硬,幸好廖震神色如常。工作人员很快就递回了通行证,示意他们通过。
廖震关上了窗户,重新挂挡,踩下油门。埃尔法驶出机场,徐徐加速上了高速。
一切波澜都暂时归于平静,车窗外车流如织,灯火闪耀,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两样。高速公路一侧的路灯仿似守护着城市的卫士,撒下的灯光如驱散黑暗的剑光。这光透过车窗照在车内,在车辆疾驰中快速变幻,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就像是她正在起伏的大海中随波逐流,时而上浮时而下沉。
林若卿身不由己的低头看向了脚边的泡沫箱子,似乎自己的视线穿透了泡沫箱子,甚至包裹在里面的精美木器,直接看到了“莲花宝瓶”,光影交错间,她脑海里又出现了离开千手千眼佛圣母大殿时看到的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属于千手千眼观音的.....如黑夜般寂静幽深的双眸。
她悚然一惊,心中生出了将箱子扔出车外的冲动,就在这时,有人摇晃她的胳膊。
“妈妈??妈妈??”
“怎么了?”林若卿打了寒颤,回头望去,林怀恩正歉疚的注视着她。
“你睡的太沉了,岚姐叫了你好几声都没有把你叫醒。”林怀恩说。
“快要到您家了。”安岚解释道,“刚才您睡着了,我没好意思打扰您,您还没有说要不要跟乔行长回电话.....”
林若卿定了定神,低声说:“暂时不回。”她看了看林怀恩,又情不自禁的看向了脚边的箱子,握紧了满是汗水的手,心想,“这个道镜究竟是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