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张右安高估了自己的决心，他非但没有将老太太看得很重要，甚至将任何人都看得不重要。

上小学的时候，他总是嚷嚷着要去外婆家，缠着闹着让肖兰带他去，说他想外婆了。肖兰是张右安的妈妈。

等张右安到了老太太家之后，他就立马跑去找他的表哥玩，或者求着老太太给他五角钱，去到小卖铺买粘牙糖和大长今辣条。

如果是夏天，他会买琉璃球，如果是秋天，他就要买卡牌了。他图的只有这些。

老太太总是有求必应，哪怕是当着肖兰的面，这反而让老太太的爱更加义无反顾。

张右安吃准的就是肖兰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打他，而且如果他真的将肖兰惹恼了，到了不得不被打的时候，也总有老太太护着。

可惜长大是在一瞬之间的事情，张右安在他还没来得及准备的时候，就走出家门，到外地上学去了。不过这真不怪张右安，在农村的孩子，都是赶鸭子上架，他们能准备什么呢？

爸妈结婚时的被褥，时兴的被罩，廉价的枕头，不凉的凉席，暖壶，脸盆，一只只被偷光的衣架子，以及自卑的面孔。

张右安小心翼翼地交朋友，花费大把的时间学习，一支笔芯接一只笔芯画上英文符号，把笔头咬烂，才终于想到：原来大锅饭是那么的香。

在校期间，他开始炫耀起他的外婆来，尤其是在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总说：“我外婆家的饭比这好吃一万倍。”

这一句话不仅让张右安变得更加喜欢他的外婆，而且给人一种他只和外婆亲切的感觉，也算是回击那些老人的有力证据，只可惜他们不在这里。

张右安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过他的奶奶，他认为自己只喜欢外婆。

学校放假的时候，他提着行李包往外婆家跑，连家也不回。况且家里也没有什么，他的爸爸在外面干活，妈妈是外婆的女儿，还有一只小黑，时常跟在肖兰的自行车后面。

然而在外地上学的张右安在他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却变得高高在上起来。尤其是面对那一桌好菜和老太太的嘘寒问暖时，他学会挤出泪水来装饰自己的虚伪，用想念换取更多的怜爱。

他深谙人性的力量，懂得如何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比如他在被肖兰打骂的时候，如果老太太不在身边，他就只喊妈妈，作为一个被妈妈打却哭着喊妈妈的孩子，他知道肖兰肯定会心疼他的。

那个时候老太太的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他了，和他同龄的表哥去到另一所学校，很多小时候才能共有的话题永远留在了小的时候，至于那些钙奶饼干，桃酥，八宝粥，全都成为他厌弃的食物。

唯一能让他想念的，就是老太太藏在床垫底下的钱。

五块的，十块的，二十的；五十的他不敢拿，一百的老太太不会放在那里，而是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中，在一本字典里面夹着，虽然老太太不识字，况且那还是一本英文字典。

这是他听来的悄悄话，是老太太对肖兰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