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琳拿过盘金丝银线毯,捡了个干净地儿,默默盘腿坐在地上:“今日怎么整出这么大动静?”
良辅、乌苏凑过去也盘腿坐了,傅达礼仍立在一旁。
“为国师大人你啊!刚才国师大人昏着所以不知道。”
“皇上一回来看见太后坐在椅上喝茶,国师大人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大汗淋漓,一叠声呼冷,又一叠声呼痛,心痛得不得了。冲上来一把抱住国师大人,‘太医呢?太医死到哪里去了!’”
良辅一边模仿着皇上的样子一边作势要去抱住傅达礼来个情景重现。傅达礼不说话,默默拔出身侧的刀,良辅讪讪地退回去。
“总之皇上关心则乱,张皇失措的,把太医院的三大元老全叫过来了。可怜江太医一碗热汤刚举到嘴边,正吹凉呢,蒙皇上急急召见,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吓得一口吞下去,烫得直跳脚。来了一看,没事呀,‘气血阻滞,推一推便好’。”良辅天然活泼,学起太医说话也是惟妙惟肖。
乌苏也觉得今日这一场闹腾且骇人且有趣:“可皇上非是不听呐,又急急召来史太医和刘太医,众口一词,‘无碍’。”
“皇上不说话,只默默抚摩推拿国师大人双膝,最后凉凉说了句,‘无碍?无碍会冷汗淋漓、呓语连连?到底是朕无能,还是你们无能?’”
良辅接着说:“此言一出,三个太医跪倒在地,太后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砸东西的。先是一套花木兽鸟茶具,然后是一套洞石秋叶纹盘。再然后芙蓉笔筒、麒麟大盘、云龙纹花斛、鱼藻纹蒜头瓶……”
杨玉琳扶额打断:“良辅,捡要紧的说,要紧的。”
良辅数一样就心疼一次,一脸痛惜,听了杨玉琳的话开始往下说:“总之能砸的太后全砸了,皇上冷着脸不作声,太后越发生气。除开清和郡主那几回,清宁殿真是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我记得你们先前说皇上三日前离宫,少说也要月余才回转,怎的今日就出现在了清宁殿?”
良辅一脸得意:“我们也是才知道,皇上在太后身边安了一个探子,太后动向尽在掌握,简直英明神武!只可惜第一次飞鸽传书时,正赶上太后驯鹰玩儿,看着一地鸽羽才意识到自己的飞鸽被半路拦截了。”
“所幸传书一事并未暴露,略等了一日才再次把信送出来,一收到信皇上就安排镇西将军替自己去一趟玉龙行宫,皇上亲自赶回了宫。若不是耽搁这一日,皇上定可以赶在太后之前回宫,也省了这一遭折腾。”
杨玉琳默默听着,叹了口气:“真是苦恼啊。”
“何事苦恼?”
杨玉琳想也没想回了句:“为皇上啊。”
一抬头看见景福临走进来,穿戴皆换过,一身石青常服,脖子上挂着一串翡翠串珠,衬得人越发清逸俊雅。
景福临上前将杨玉琳从地上扶起来,笑意盈盈问道:“为我?只离了三日便要恼么?”
杨玉琳定定看着景福临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乌苏“呀”一声捂住脸作娇羞状,良辅在旁边掩嘴笑。
“时辰不早了吧?皇上怎么还不歇息?”杨玉琳下了逐客令。
景福临闻言将杨玉琳牵到榻前:“这便歇息。”说着一把将杨玉琳打横抱起,放在榻上,顺势将手撑在杨玉琳腰侧。
杨玉琳心里一跳,怎么?这是要……下意识拿手挡在身前,只不过架势绵软,看上去就像伸手抚上景福临胸膛一般。
乌苏“嗤嗤”笑着退下去了,良辅和傅达礼早已不见踪影。
杨玉琳瞥见三人出去了,景福临仿佛很有兴致,双手撑在杨玉琳身侧,俯下身去看他,杨玉琳按兵不动。
景福临又腾出一只手勾起杨玉琳下巴,他还是不动。
景福临索性凑上前去作势要亲,满殿暖烘烘的,只有身前这个人总透着一股子雪气,沁人心脾。
杨玉琳睁着眼睛定定看着他,仍是没有动作。
景福临到底撒了手,朗声笑一回,翻身躺在杨玉琳边上,拿手撑了脑袋,拈过杨玉琳头发在掌心把玩:“几日不见,国师和从前大不同了。”
杨玉琳悄无声息吐出一口气,眼下这一关算是过了……精神紧绷了半日,一放松下来,脑子昏沉沉地开始困乏。
景福临还待说什么,杨玉琳闭眼不搭理,景福临便也躺下了。
有景福临在身侧,杨玉琳想翻个身也难,就那么直挺挺躺着,浑身僵硬,实在辛苦,心想着熬过这一晚也就罢了。
景福临的呼吸渐次平和,想是已经睡着了。
不知哪里来的草木香气,很近。
杨玉琳在黑夜里睁着眼,顶上是紫檀木镂空雕花的吉祥云纹,困是困得很,偏偏又睡不着,干脆瞪大眼描摹云纹。
这么勉强支撑到后半夜,终究是眼力心力一齐告罄,耷拉着眼皮子,恍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