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巨硕修长的手指触到了伏安平的胸膛,惊得他慌忙睁眼,猛然看到了一张灰白面孔。
想不到身高三四丈的大神官凌迟面相并不臃肥,反而有些清瘦。
嵌在这幅巨硕、厚重的敦实盔甲上,像极了一颗拼接的假头。
只见这张假脸狞笑着说道:
“既然白少主发话,这次就不费时间消遣了罢。”
说话间,凌迟那枚碗口粗的尖长指甲已经拨开了小安平的单衣领口,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胸膛。
那脏黑尖利的指甲似是从未修剪,就如一柄随指而动的暗黑利刃。
只稍稍用力,凌迟的指尖便十分轻易地刺穿了小安平的心肺和胸背,过程好似筷子捅入嫩生的豆腐一般随意。
小安平起初还试图挣扎着,但剧痛频频袭来,那被活活掏去血肉一般的痛意几乎击晕了他的意志。
随着失血增多,身体的失重感和无力感也越发加剧,手脚也麻木得不听使唤,掌中石刃就在叮当一声脆响中坠到青石地砖上……
时近拂晓,好似一阵睡意来袭,犹如洪水猛兽。
小安平熬了一夜,这下子是真的乏累了,眨了几下眼皮,就要沉沉睡去。
在睡梦间,伏安平梦见自己就睡卧在工棚的瓦顶上。
那是不久前的一个夏夜,十岁的小安平正和尚在的父母一同纳凉。
流放台的人族向来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在仲夏时节却有个例外。
人们会挑一个月息星明的日子出外纳凉,届时所有的工棚屋顶、棚区空地,都能看到人族忍着蚊虫叮咬仰面看天。
大人会吹息所有的灯火,只为让黑夜只剩下璀璨的星河。
那穹顶的星星点点,闪烁着柔和而又耀眼的光芒,它们或密集如织,或稀疏散落,一如银河的绸带,横跨天际,又似洒落的晶石,颗颗耀明。
小安平在仰头看天时,时常会被斗转星移的星河晕眩,因站不住脚步而跌倒在地,引来大人的一阵哄笑。
听大人们传说,这璀璨星河是人族的专属,普天之下只有人族才能一窥星宇的瑰丽。
那些自视甚高的神族或神吏,眼里只看得见罗织漫天的灵脉网络。
虽然听闻那灵脉也有一番瑰丽,但恰是他们引以为豪的灵识,也遮掩住了这幅普天下最静谧的画卷。
因此,儿时的伏安平有时候仰头呆坐上一整晚,想要从中看出星河留给人族的奥义。
但随着年龄增长,他很少再抬头看天了,前半夜的仰头观星,不过是为止住泪水罢了。
他逐渐意识到,那遥远星河再怎样的美好绚烂,也是缥缈虚无的高空,无法解救地上受苦受难的家人和同胞。
梦到这里,伏安平才想起去寻梦中的父亲和母亲。一日里生离死别,眼下应能在梦中相聚。
他在一片混沌里四处搜寻,终于是望见了前路上的父亲母亲。
他二人正在一片闪耀的星空道上结伴走着,相互之间有说有笑十分欢喜。
小安平张着小嘴高声喊着,却没发出一丝声响,他原地疾跑着,心里迫切想要追上去一家团聚,但身子却是与父母越隔越远。
父母亲像是在冥冥中听到召唤,相顾回头。
但他们并未停下脚步,仍倒退着远去。
母亲面色红润,再也不似疫病时的憔悴模样,她朝自己的孩子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回去吧,安平,我二人作伴已足够了。”
父亲的身躯也完好,体格还是那般魁梧健壮,他也道:“回去吧,你在那边还有事情未做完呢!”
“什么事情?我还需完成什么?”伏安平渐渐停下脚步,轻声问着自己。
再抬头时,父母的背影皆已远去,伏安平自己也似脚下踩空,轻飘飘地向下坠去……
“呼——“
伏安平呼出一口长气,同时坐起身来,他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