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前一天,凤给我打来电话。
上午,在院子外面的晒谷场上和鄯一起堆豆杆子,第二天的婚礼要在外面的晒谷场上摆宴席宴请亲朋好友,得提前收拾出来,下午好在上面搭棚子。鄯进院子里去拿东西的时候凤的电话打来了,鄯出来把电话给我,继续堆着豆杆子。
凤在电话里面跟我讲了很多,问我怎么到了西北也不给她去个电话,说我电话一直没有交话费的确是有点扯,我知道给凤和肖打电话一定是问鄯对我怎么样,鄯的家人对我怎么样,这些问题都不是好回答的问题,也就不打这个电话了,可能我的要求和期待的标准和他们想知道的答案不一样。在我看来,只要不故意刁难我,就是对我好了。当年的我也存在一种自我欺骗和自我麻醉的心理状态,是的,我想要逃离过去那个对我控制、打压、欺压、处处贬低的环境,盲目的以为换了一个环境这些问题就消失了。
10年后我才懂得,摆脱环境只是空间上的一叶障目,想要不被受过去的种种和新的环境里重演,只能找到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让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做自己愿意做并且有价值的事情。这样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摆脱,当然必要的反抗还是要有的,但如果不去发展自己只是一味的反抗,只会在死胡同里打转撞得头晕脑袋坏掉,真正的远离是要做到思想上的远离,做到精神上的强大,思想上的超越。即使不用换环境,也能够在旧的环境下重新找到出路。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换环境,就算是换了新的环境,思想和观念还是过去的陈旧的,换再多的环境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凤的来电还是继续问了这些问题,我对着电话那头的凤说了一句:“你就不能祝福我一句吗?明天我就真的结婚了。”
“好好好,祝你幸福!我是怕你到那边被欺负。”
聊了10几分钟就挂断了电话,凤的担心不无道理。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担心第二天会持续下雨。很意外,第二天的天气真的很给力,阳光明媚,温度也上升了好几度,也算是老天爷给我这个单枪匹马的外地媳妇送的一份大礼。
傍晚的时候霞霞回来了,我和霞霞还是简单打了招呼,没有多余的交流。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到城里去化妆,安排从城里的宾馆出嫁。
晚上在收拾衣服,装红色鞋子的时候让我想老家人说的只有死去的年轻女人是穿着红色的鞋子。
我把鄯叫进房间,说道“我是外地的姑娘,来这里是做媳妇,应该按我们那边的礼数出门,大红色的鞋子我们那边新娘是不穿出门的,红色鞋子是给死掉了的年轻的女子穿的。”
鄯听了我的话,觉有道理。鄯跑到上房去跟他的爸妈说,大爹大妈,友军哥都在上房帮忙布置婚礼。
过了一会又回来,说不行,一定要按照这边的风俗,友军哥也随着后面进来了,鄯的爸爸妈妈也跟着都进到房间给我做思想工作,你一句我一句,就是想要说服我,是的,我表面上被说服了,心理是很憋屈的。等鄯的爸妈和友军哥出去的时候,鄯留在房间里面。
我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但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话,鄯一下子就发起了邪火,拿起鞋子跑到外面的院子里,用鞋子来回使劲的敲打水泥地。鄯的妈妈跑来制止,霞霞也跑来拉住鄯。把鄯拉回上房去了,友军哥捡起鞋子来到我房间里,我跟友军哥说了我自己的想法,友军哥说:“我能明白和懂你的意思,现在你来到这边,就要按照这里的风俗,你出嫁是从咱们县城里面出来,不是贵州过来,你能片来,我说片来你可能还不知道是个啥意思,就是你能明白这个意思。”
当时我不再想多说话,说了一句:“友军哥,你去上房告诉大大,妈妈,我穿红色鞋子。”
很多年后我才回过神来,当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和底气的时候,远嫁的家庭环境里所有的人都不会为一个所谓的弱者说话。不是非要穿一双鞋子的问题,而是要让你在这个家里,以及在这个地方,听他们的话,按他们的要求来做事,如果你敢反抗,那就会孤立你。
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下来,我越来越觉得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我的错引起了,如果我不反抗,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真的是这样吗?不是,当然不是。
婚礼当天,天还没亮,振新开着面包车到院子门口来接我们到城里,前面的胖妈妈,友军哥的爸爸,陪我到城里出嫁。
到了县城,影楼还没营业,先去吃了早餐,当天的安排是在乡政府工作的宝林哥来负责,宝林哥开着借用来的一辆黑色轿车来到县城跟我们会合,把我们安排在县城里的一家叫芙蓉宾馆里,大爹,胖妈妈我和鄯都进到房间里,宝林哥安排好我们,又出去了。
9点的时候,街上的店开始营业了,我和鄯要去影楼化妆盘发,胖妈妈陪着我们去,大爹不愿去,留在宾馆里面休息。
要盘发化妆,再来换衣服会把盘好的头发弄乱妆弄花,我在宾馆里面提前把里面的内穿衣换好,鄯不用化妆,就这样穿着来时的衣服直接去。
“您好!里面请。”
一个瘦瘦的店员给我们开门。
“我们来盘头发化妆。”鄯说道。
“哦,明白了,今天是您结婚,恭喜恭喜,新娘进来坐这里,等我们化妆师过来给你设计。”
店员带我到镜子前的凳子上坐下,又回过去给胖妈妈安排了坐的地方,鄯自己找了地方坐了下来。安排好我们,店员又一人先倒了一杯热水。
经过一番沟通,确定了价钱和妆容发型,化妆师开始给我化妆盘发,经过化妆师的初步打理,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化妆师惊讶一声:“你这是不是假睫毛呀?”
“不是的,是我自己的。”
鄯正在背对着我的镜子前欣赏着自己,一直在不停的捯饬自己的头发,听到化妆师的惊讶声,他急忙跑过来,问道:“什么是假的?”
胖妈妈也跑了过来,站在我旁边。
“我以为她的睫毛是假的,仔细看了看不是。”化妆师说道,旁边别的化妆师往我这里看了看,又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这媳妇子眼睛长得就是圆呱呱的,在咱们这地方就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嘛。”
“就是嘀,画上妆就更好看了,来我帮你贴上一对假睫毛,今天你是新娘子,要美美嘀。”
鄯和胖妈妈一直站在我旁边,鄯看了看我,笑了,说了一句:“真好看。”
化妆师对着鄯说:“你眼光真好,找了个漂亮的媳妇,平时不打扮,打扮出啦真好看。”
在化妆影楼,鄯第一次这么真诚的笑,也笑得很开心,是我的容貌打动了他吗?是我的化妆后的样子迷惑了他吗?对于多变和情绪不稳定的鄯来说,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笑,最起码那一刻他的笑是真实的。
我的已经结束后,化妆师免费给鄯整理了一下发型,鄯又多看了几下镜子,脸上的得意快溢出来了。
“新郎真帅!”化妆师夸了鄯。
“我们这里的小伙子就是长得俊。”胖妈妈也跟着夸。
是啊!鄯就是觉得自己很帅,结婚后的日子里,鄯毫无顾忌的使用着自己的帅,帅真的是一个家庭走向美好的生活的必要条件吗?不是。是一个人的大脑,决定家庭命运的走向。
从化妆影楼出来的时候,接着又进去了两对新人。
“今儿个结婚的人还多着哩。”鄯回过头看了一眼。
“就多着哩,过段时间天气凉了,就不太方便了,做起事情来把人冻嘀,手脚没处放嘛。”胖妈妈说道。
“对对对,妈妈说的就是的,咱原上一到冬天,风就像刀子一样,赶紧把事办了,冬天好安心坐炕。”
“遇到要忙着结婚的,也没办法,还得结嘛。”
说着话走着路回宾馆,我和鄯的行头打扮,一路上引来很多目光。
回到宾馆,胖妈妈安排我把礼服换了,里面的衣服提前换好的,穿礼服的时候,大爹也就不用避讳,相当于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是的,大爹是一个很和善的老人,我走以后,大爹还替我说了话,把鄯说得泪流满面,这是后来回去办事那边人告诉我的。
婚礼的车队来了,三辆车子来迎亲。
鄯跑出去看了一下,又跑了回来,宝林哥也跟着后面进来了。
“大大,妈妈今辛苦你们了,都收拾差不多了嘛?车子来了。12点就启程了。”宝林哥巡视了一圈房间。
“今大喜日子嘛,不辛苦,高兴还来不及。”胖妈妈站在我旁边笑着说道。
“就的,娶媳妇子,我能跟来迎亲,比啥都开心。”大爹坐在凳子上说着。
“今都开心,开心的话先不说了,把亲接回去,留在宴席上慢慢说,安排把新娘的盖头盖上,就出门了,我先出去招呼着。”宝林哥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大爹和胖妈妈一起帮我把盖头盖上,胖妈妈又帮我把鞋穿好。鄯把准备好的红伞递给胖妈妈,大爹把我们的东西拿在手里。
正要出门的时候,摄影师进来了,摄影师用镜头对着我,面对镜头我变得手足无措,开始连路都不会走了。胖妈妈用手扶着我,一手撑着伞从房间走到宾馆门口,走到门口就是一阵鞭炮响。宾馆的工作人员对着鄯说:“恭喜恭喜。”